八月
槐花落了,进了八月就开始落,落得热闹也凄凉。风和日丽的午后,槐花一朵一朵地轻轻落下,像是怕惊醒午睡的人,姿势温柔、轻巧,落下来的样子有淡淡的忧郁。一朵朵、一瓣瓣地落,不急不慌的无风午后,水泥地上的嫩黄,一片一片地铺开来。那零零落落的一片,像极了姑娘们身上的蕾丝,衬着灰色的水泥地,清透得可人;有堆起来的一片,黄得非常柔软,人走过的时候,裤脚的风会带起来几瓣,仿佛受惊了一般。接着又轻轻缓缓地落回原处,浮浮浅浅地堆出各种样子,我在一旁看着,都不忍走过去。
仿佛一进了八月,北方就有了秋凉的感觉。早晨的露珠是凉的,花朵凉得更艳,树叶凉得更绿,连刚升起来的太阳都是凉的,甚至一呼一吸间都感觉凉了几分。不由得说,哎呀,真的很舒服啊!
北方的八月大抵也是最舒服的,傍晚太阳落下的时刻,牵牛花的叶子浓绿,密密匝匝地爬满篱笆,把院子外的热闹隔离开来。搬一把椅子出来,挨着美人蕉鲜红的花朵和宽大的叶子坐下。试图抱一册书看,可是旁边的百日草开得太过繁茂霸道,一人高的花朵开出红粉黄紫的骄傲模样,枝丫旁若无人地横斜着。被风一吹,时不时从眼前扫过,花瓣落了一身,书页上也沾了许多的红粉黄白。月季不怎么配合,从五月开始培育,到了八月刺和叶子都绿了,生生地就开出一朵花,三棵月季藤柔软地依偎在一起,被风吹偏时,用手扶起时一不小心就会被刺扎一下。我会自言自语地骂一句,这些个小妖精。人在面对植物的时候,内心会不由自主地安静和柔软,感觉周遭无人,只有花草是唯一值得对待的欢喜。侍弄花草时,那份耐心就像对待孩子。播种的时候是一心一意的,开花时节就感觉自己很幸福。一种没有承诺的付出与获得,大自然回报得认认真真。那每一朵花瓣里都藏着喜悦,每一片叶子都闪着快乐的光芒,连自己的衣袖、裤脚,仿佛也沾满花香,举手投足间暗香浮动。
九月
季节多情也无情,一旦到了九月,花朵的颜色就淡了,花瓣陆陆续续地开始落,树叶稀稀拉拉地黄。阳光依然很好,那些褪去花朵的枝丫,浓绿得惹人忧郁。九月中旬,我把枯黄的百日草连根拔掉,尚有开着的百日草,花朵硕大,颜色暗霉。脑子里突然袭来一个词,美人迟暮。所有美好的事物,大抵皆是盛极必衰,无法挽留。我们所要面对的,就是过好每一日光景,认真地过欢喜着过。
九月,当阳光和树叶一样金黄,院子里的石头桌手感绵温,我在手机的备忘录上习惯性地写些似曾相识的文字。光线打在右边脸上,很温暖很舒适。周围都是光,连睫毛都金光闪闪。
九月太好,适合走在路上,哪怕只在一个人的城市也好。阳光阴雨,别有风情。晴好的天气,我会把家里所有的被子都搬出来,一张一张摊开来,挂在小院的晾衣绳上晒太阳。晚上盖着晒过太阳的被子,鼻子里、身体上,感觉依然有阳光照耀。阳光的暖在灯火熄灭的夜晚绽放,所有生活的不易和憋屈都可以暂时忘记。
九月一过,秋天就过了大半。季节更替亦如人生相聚别离,春生秋藏,新来旧往,欢笑泪水,各有千般好。
十月
秋天的好,稍纵即逝,还没有细细体会,十月就快马加鞭地来了,一路拉着西风,闯闯荡荡的,像吼着信天游的男子,热辣辣的眉眼,直爽爽的情感。
十月的白露为霜,被一场雨夹雪衬托得淋漓尽致。
薄薄的雪,盖在老绿的草地上,盖在尚未完全褪去颜色的花朵上,新与旧相互印衬,也不唐突,倒多了几分舒适。
十月适合写故事。男女主角街头偶遇,不,或者可以在一群人的热闹里不早不晚的对上了眼。从此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恰恰被时光的手推到了一起。那时候窗外枫叶如火,白杨树枝干挺拔,风吹过来,窗纱旁的姑娘脸色红润。
十月末了,街头的烤红薯味道浓烈。清晨起来,薄雾淡淡的,空气冷清清的。裹紧了棉衣骑行的路上,背包的拉链一直敞开着,后面一位烫发骑行的女子喊了我好几声,告诉我包包拉链开着呢。因为车流大,骑行也比较快,我忙着整理包包的时候,错过了和她道一声谢谢!这擦肩而过的瞬间,我们可能再也没有重逢的机会,也可能重逢了也不会认识。但是她的善意,将会被我一直铭记,并愿意传递下去。
还有十月初的一次问路,卖水果的小伙子帅气阳光。问过之后我转过身刚走了几步,他就追了上来。轻拍我的肩膀,当我转过身时,他脸上有羞怯的表情,但是非常有礼貌地说:“对不起大姐,刚才我告诉错了,你应该从那个方向走。”我有一种感动得哭的冲动。这是什么素质啊!全民素质!钢筋水泥的城市,忙忙碌碌行走的每个人,都没有时间停下来去做一些更温情的事情。似乎感动越来越少,似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被很多东西左右得面目全非了,其实不是,是我们没有走出去。我们只在自己的二亩三分地里埋头苦干,却忽略了世界很大,精彩很多。予人玫瑰手有余香,这是一句传承了多少年的经典名言,今天细细品来,分量更重意义更新。
冬天近了,西北风的影子已经在不远处晃荡开来。窝在被子里,听余华的《活着》。有这么一句听来颇有同感:没有比活着更美好的事,也没有比活着更艰辛的事。是的,活着就是一场与生活不断的较量,在不断的较量中,我们越来越圆滑世故,越来越宽容博大。甚至开始糊涂,容易忘记。像这秋天,从花红柳绿到枯萎凋谢,接纳鲜活也容忍衰退;不辜负繁花似锦也不嫌弃叶落花枯。总有些好,无关风景只染心情。
秋日别样好,时光日见少。这一路,我和秋天竟然谈了一场恋爱。
刘疏花(老霞),“墨安闲语”文学微刊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