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情缘
李乐胜
半生缘，一世情。师生缘，亲友情。天地缘，宇宙情。忆过去，展未来。珍现在，重今朝。尽人事，听天命。
五十年前，是父亲您引领着我来到了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由于幼时贫血，因此曾输注过您的血，那时候沂源县医院还没有建立起足够大的血库，许多急于输血的患者，只好“采集”至亲的骨血！只要血型匹配。
四十年前，孩提时代的我经常调皮捣蛋，又因争强好胜，不知惹祸多少，是您委屈求全摆平了事件，不知让您费了多少口舌。
有件事，我至今还记忆犹新：邻居家刚建设好的新房与我们家的小铁锤碰出了“火花”。那年我十一岁，曾当过道长的祖父去世后不久，有个邻居因为宅基的缘故与您吵了一架。虽说没有大动干戈，但我看的出来，您真的生气了，当时咬牙切齿的样子，仍然浮现在我的眼前。
有一天中午“侠肝义胆”的我，趁“敌人”回老家去吃饭的时间，我悄悄的拿着咱家的那个小铁锤，奔赴“敌区”，一定要给“敌人”一点教训，让他知道点历害！
本以为我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谁料吃晚饭时，您说我不该破坏邻居家的台阶。我当时以为会挨一顿揍的，但是您没有打我。反而嘱咐我，以后不能做这样的事！做人要光明磊落，要与人为善！不知是害怕还是感动，只记得我的眼睛是湿润的。
至今也不知您是如何化解的“敌我”矛盾。我想您当时一定又受了委屈。给“敌人”赔礼道歉了。替您“报仇雪恨”，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大的喜悦，反而产生了莫名其妙的负罪感。深感内疚的我在这里明白了一个道理:自以为是只能添乱！从那以后我似乎长大了许多，变得懂事了，因为没再惹事生非！
三十年前，就读高中的我，竟然不自量力，骑自行车与汽车去“较量”，差一点车毁人亡。
那是农历九月底的一个星期天，因为是您的生日，中午我们一块吃的水饺，记得是您和我祖母一起包的，当时我母亲不知何故没有在家，下午五点我要返回在县城的学校。那天四点半左右，我祖母一再挽留，但我毅然决然，说是必须返校，晚上还要上自习课。
我骑上崭新的“金鹿”牌自行车，与一个姓翟的同学，相约同行。当走到中途，在一个叫刘家大峪的路口，即将下坡的时候，忽然大脑中闪现一个想法，“是否驻足”，假如那时停下车，我的历史或许会改写。灵光一闪而过，我还解嘲着“同学在前面已经拐过弯去，我得追上他”，一念之差，又加快了行程。
就在连续下坡拐弯后，我发现正前方一辆摩托车搭着许多货物，迎面又一辆“解放牌”汽车正上坡即将超越一辆拖拉机，而路右侧是一条深沟。当三辆车行驶至一条横线的瞬间，我来了，前无去路右有深沟，咋办？紧急刹车？唉，晚了！十次事故九次快，这就是我命运的转转点！
事后听交警说，我的身体在汽车轮下，被上坡路段超车的汽车前轮推出去了一米多远！没被辗压的粉身碎骨算是奇迹！
在普通的水泥路上，肇事车满载一车的重物，速度不算快。此时我只听到一个老年人的声音：“这孩子毁了！”我多想一骨碌爬起来，大声高喊着：“这孩子没事！”
我努力想睁开双眼，可眼前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到，人声鼎沸，时光静止！迷迷糊糊中有两三个人将我拖上了一辆不知名的车，准备把我送去医院（相信你们都是好心人！非常感谢！但是后来证明，此举可能是错的。医生说，这时候没有担架，可能会伤到颈椎和腰椎）。
沂源县中医院的前身是解放军140医院（当地人都叫二七医院）。我身不由己地来到了这里。无可奈何等待着亲人的到来！走廊里医生护士人来人往，偶尔有人从我身边走过，他们的裤腿扇动的一阵微风，也会引起我周身疼痛！
我口中嚷着，你们行行好，不要来回走动了！我好疼！大约一小时过后。听到了一个相当熟悉的声音！终于把您盼来了！第一句听到的问话是“孩子咋了？疼吗？”
“好疼好疼！疼得喘不上气来……”我哽咽着回答着，却看不到您的脸，也不知您是否听到！我心中还想着，今天是您生日，中午还祝您快乐呢，如今我疼痛难忍！
这一晚，就在我不断的呻吟声中，您度过了四十岁生日。多么纠结和悲催！您到中年的第一站，竟是这样起步的。
我的眼睛视物模糊，是充血水肿导致。全身没有发现流血之处，但是腿脚不能动！不能因为看不到外伤就觉得伤势不严重。急诊拍片显示腰椎压缩性骨折，需手术后卧床休息至少三个月。手术历经八个小时，您在门外焦急等待的心情是显而易见的。
术后恢复期，又是您一百多天日夜陪伴，我才终于站了起来！为了康复的更好，您陪伴我去了北京。在大都市里，一个来自农村的青年，见了大市面！不但领略了帝都的辉煌，而且认识了一男一女，两个来自不同省份的启蒙老师。一个升华了我的棋艺，奠定了市级棋手的成长之路。一个弥补了我单调的生活，爱情之花由此盛开。感恩我的父亲带我来到这个“鬼地方”。
近一年的首都生活，我学会了自理。在这里认识了一位象棋高手，是他使我的棋艺突飞猛进。名师出高徒啊！几年后我成了县里的高手，不久即名列前茅。没有老师的教导哪有我飞速的进步！感谢老师的无私帮助，在我最郁闷的住院期间，以棋为乐，转移了注意力，化解了病痛！人生如棋，举手不回。棋虽小道，品格见高！想下好棋，首先要有好的品德！只有人品好，棋艺才会高！近三十年了，老师的话语依然回响在我的耳畔！
假如老师健在，如今也已过古稀之年了！那年那月那日，当我离开康复医院时，您送给我一套《中国象棋谱》！我读过多遍，至今仍然在我的书厨里陈列着！每当看到您赠送的棋谱，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与老师在一起的一百八十三天！终生难忘啊。半年的光景，我们同住一个病房，虽然您不是病人！
我这位老师名叫冯平，是来自山西的一名护理员，专门照顾不能自理的患者，望年交成就了我们深厚的友谊！如今我也到了天命之年！遗憾的是几度鱼雁传书，并未收到老师的回音！
当年一个贫困的村庄也不见得有一部电话！我曾到乡镇的邮政单位给您打过电话，可惜的是，接线员说，老师护理的病人因为出院，所以您也伴随着离开了，患难的朋友是真正的朋友！如今您在哪？好想再见您一面――我的良师益友。
在这个康复医院里，我还结识了一个姑娘，她并不漂亮，但写一手好字，待人谦和似乎没脾气，说话很有分寸，从不与人争执，无论医护人员还是患者。当时她在医院当护工，在给我做理疗时总是喜欢与我多聊一会。因为三观相同，我教会了她下棋，她有一身的书香气，谈吐不俗。一米六五的个头，有贵妃的身材，言谈必带微笑……
“希望在不断的寻找中失去，憧憬在不断的失去中再现，亲爱的人不可失去攀登的信心哟”，当我有点心灰意冷时收到的你的温暖话语；“爱你的人默默的祝福你直到永远”，一句话曾感动的我奋发图强；“放出一只心中的风筝，在你的纪念册里，即使我们长久的分离，也会有不断的长线，沟通我们心底的信息”，美好来自于发自内心的问候；“在我的心目中你是一个讲信用，而且值得崇拜和敬佩的人，你的意志是多么的坚强，你的耐心是多么的坚韧，你的勇气是多么的崇高”，引用几句她写给我的书信，分享总能使快乐加倍，也令痛苦减半。这段美好的回忆，仍旧历历在目。
八年多的书来信往，在这期间我们都没有谈过对象。由于两个省份，相距上千里，自首都一别，未再谋面！仅限于两地传书。许多年以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因我身体残疾，自惭形秽，没有勇气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经过几个昼夜的辗转反侧和深思熟虑，唉！放弃吧！最后一次是我痛下决心，懦弱的我终于鼓起勇气，斩断情丝！不能再拖累她人。既然不能给予幸福，就应当及早放手！虽然我的绝情会给你带来短时的痛苦，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天长日久相信你会理解的。
我们曾经相互深爱着，百多封来信我也一直收藏着，你寄来的最后一封挂号信，我没有再去回复，“多么希望与君携手并肩，共同组建美好家园”！真挚感人的话语时刻鼓舞着我。
虽然这段姻缘没有结局，但我仍然感谢你曾经催我上进！每月都能收到你的来信，曾是我最大的快乐，如今依然怀念那段美好时光。尘封的记忆留下一段难舍难分的情缘！好想那一段鸿雁传书的岁月，相信你如今一定过的比我好！
见面不如怀念，怀念不如不见，不见不生烦恼，烦恼生于思虑，思虑不如无念，无念自然神闲，神闲必然优雅，优雅益寿延年！唉！还是不见为妙！毕竟都组建了家庭！平静的湖水勿起波澜，永久珍藏吧！
廿年前，我结婚了。对象不是每月都给我写信的人，而是邻村一个很漂亮的女子。当时父亲并不看好这个媳妇，记得您说“貌似花娇，好景不一定很长”。我觉得一个心地善良相貌出众的女人足可伴我一生。我的坚持和自信您妥协了。
父亲其貌不扬，个子中等，身体偏瘦，少言寡语，一生为人忠厚，待人诚恳。会做香油和醋，继承我祖父的手艺。并且在早些时候的大队（村）里，当着会计，小算盘打的超过了我用计算器的速度。
我和我弟都没有学到快速敲击算盘的本领，父亲堪称巧手，是我村第一个开理发店的！没学过石木匠，但是做个小家具，垒个石墙或砖墙，不用找人。我的父亲，一生勤俭，治家有道。为人正直，谨言慎行。我永远铭记！感恩戴德！
也正是父亲的远见，使我开始了三年的习医生涯，至今从事着这份崇高的职业——救死扶伤。
记得您说过，“只要有人就会生病，只要认真学习，这个职业不会失业”。我坚守着这个岗位已经廿五个春秋，不仅养家糊口，而且在当地小有名气。因我的祖父是栖真观（在沂源鲁村）建国前的道长，有祖传“筋骨丹”一枚，主治伤筋断骨，疗效可靠！另有腰腿痛，烧烫伤，皮肤病的家传验方。自己擅长针灸推拿，有此一技之长，生活还是滋润的。
一壶老酒一声长叹，万事皆由命半点不由人！我婚后的第二年，您刚建设完偏房的框架，在您住的家中，一棵白杨树无缘无故的折断了一枝，顷刻间落在了南屋的房顶，瓦片没有破碎，当时我预感到有不祥之事发生！
一个月后的六月初，在给我姑去送西瓜的路上，您一去竟成了永别！父亲！您走的那么匆忙，一个不健谈的人，临终的话语也很少，只是充满着无奈和心酸。
如今我姑年近九十仍能自理，每次看到她，我都悲喜交加，喜的是姑长寿，悲的是您仙逝。那天，您戴着草帽骑着三轮车，经过一个陡峭的埃头。下坡途中，据说草帽遮住了您的眼，您去上推草帽的时候，手闸松动。再去牵手闸时，已来不及！过路人听到一声吼叫“闪开”！
这就是您的遗言！临终前的危急时刻发出警醒――让急速下滑的车不要伤及他人！
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您去世的头一天，我路过您家门口，本打算去说句话，然而我并未驻足，心想：来日方长，明天再说吧！就这一个念头，想说的一句话，竟然埋藏了廿个春秋。我只想认个错，亲口对您说声“对不起”！因为有一件事，是我错怪了您老人家。
人做错了事，就应当及时认错，不要像我，即使说了父亲也听不到了！也许父亲您是替我走到了尽头。间隔十二年，都是虎年，都是下坡途中，我在您的陪伴下活了下来，而您在我的“护送”下，长眠于沃土。对不起，父亲！我没有尽到孝心，只有善待我的母亲才是对您的尊敬！愿天下的儿女，都尽孝尽善！每个人都奉献一份爱心，社会将会更加和谐。
父亲！您的两个孙子都已长大，长孙也步入了象牙塔，子承父业，开始学习祖国医学。我母亲尚好！不知您在哪？也许已经化作一颗恒星，每晚以微弱的星光指引着我前进的道路！真的好想您――我敬爱的老父亲！
悟天悟地悟人悟事悟出好大觉悟，爱国爱家爱父爱母爱到无疆大爱！五十天命，追忆半世情缘，或相遇，或重逢，不枉人间一场游……
（刊发于2018年第3期纯文学杂志《沂浪》，杂志正在刊印，敬请期待）
李乐胜
1969年出生于鲁村舍庄，沂源青年作家协会会员，高中中转毕业于淄博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