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叔 与 刘 婶
文/徐兰英(安徽)
(上)
小时候的一天夜里,我被一阵劈里啪拉的鞭炮声惊醒,父亲说,不好了,肯定是刘婶家的“顶梁柱”倒了,说完打着电灯走出了家们。
父亲走后,母亲安慰我们姐弟几个不要害怕,说父亲帮人干活去了,那时,我不懂得什么叫怕,什么叫不怕,熄了灯,继续睡我的觉。
第二天,我还以为刘婶家的顶梁柱真的倒了呢,跑到刘婶家去看,只见她家里许多人,时而夹杂着哭声,原来是刘婶的丈夫走了,丈夫是死于气管炎病,因年轻时没钱治落下了病根子,丢下了两个年幼无知的孩子,大的五岁,云朵,女孩,小的三岁,铁蛋,男孩。这以后刘婶的日子怎么过呀?村里的人都为刘婶捏一把汗,大伙出力的出力,出钱的出钱的出钱,总算把刘婶的丈夫盘上了山。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无法忘却失去丈夫的痛苦,每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就偷偷流泪,毕竟丈夫还那么年轻,但看到一对儿女,心里又充满了希望。
以前,刘婶丈夫在的时候,体力活都是他干,刘婶只是在家里操持家务,带两个孩子,可现在屋里屋外粗事细事都她一个人做了,累了休息一会儿,不再去指望有人了,或许根本没有指望。一个月下来,刘婶憔悴了许多。
看她日渐憔悴的面孔和消瘦的身影,村里好心人也经常劝她想开点,人死不能复生,如果有什么合适的男人嫁了,免得带两个孩子太辛苦了。可刘婶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她怕委屈了孩子。
说实在的,她更忘不了他,忘不了他对他的好,忘不了他们在一起甜蜜的生活,虽然这种生活并不长久,但孩子渐渐大了,需要有一定的经济能力去抚养他,而自己力不单行,那时她又渴望再找一位,哪怕是搭个伙把她做个伴都是好的,至少说话有人听,有人懂。所以她的心里又是矛盾的,但无论怎样,都要接受命运的安排。
转眼三年过去了。三年来,刘婶孤苦伶仃,一个人田头一把,地头一把,家里一把,家外一把,不说别的,每天从一里来路的四方露天井担水回家吃就已经够她累的了,有一天下大雨,路面很滑,刘婶左手打着伞,右肩挑着水,不注意踩到了青苔上,摔了一跤,两桶水全泼光了,幸好人没摔到哪里,她站起来,身上的衣服全沾湖泥泞,她又一次拾起桶来到井边,用桶往井里盛水,这时候她想少挑一点,免得在路上又一次滑倒,可是来回这么远的路,挑少了可划不来,她还是撑了满满的一桶水,吃力地将扁担挨上肩头。
正巧这时候被隔壁村的一位赵叔看见了,正好他放牛路过这里,看到刘婶满身的泥泞,吃力地挑着一担水在泥泞的山路艰难地行走,顿时怜悯之心涌上心头。
“大妹子,把桶放下,我来帮你挑水,我正好路过这里。”
“不用了,谢谢你,我行呢。”在一位男人面前,刘婶私毫不显示懦弱,表现地异样坚强。只见她强装有劲的样子,大踏步往前走,其实她的肩早就承受不住了。
“还是我来帮你挑吧”!我比你力气大“”赵叔抢过她的扁担,瞬间转到自己的肩上,一担水对于一位劳力来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不一会儿,一担水如同两只轻捷的小燕子飞到刘婶家的缸边,赵叔又迅速地把水倒进了缸里,然后起身告辞。
“谢谢你”
“不用谢。”
刘婶目送赵叔远去的影子,脸红到了耳根,本想留赵叔在家吃饭,可孤男寡女的,怕影响不好。不过下次挑水不能再麻烦人家了。
可是第二天刘婶挑水又碰到赵叔了,刘婶不好意思,对赵叔笑了一下,说昨天多亏了你。
“没关系,顺路。”
“顺路的人多的很,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帮你”
“那是”
第二天挑水,刘婶怕水挑多了水溢了出来,只挑了半桶水。正巧这时候,赵叔又碰上了。
“来,我帮你挑”
“不用了,我自己行。”尽管刘婶不让他挑,赵叔还是挪过扁担,把两个半桶的水倒掉,撑了满满的两桶水,担在自己肩上。刘婶空手跟在他后面都没他走的快。回到自己家里,看到满满的一缸水,心里特别的感动,留他喝了一点茶水,但心里还是希望他快点走,怕夜长梦多。
就这样每天下午挑水,刘婶都会碰到赵叔,赵叔都会帮她挑水,时间长了,刘婶对赵叔有一个初步的了解:赵叔是隔壁村的,一个特别勤劳的庄稼汉,弟兄五个,他是老大,因家境贫寒错过自己谈婚年龄,父母死的早,老大为了弟兄几个没少吃苦,如今没有成家,几个兄弟也都放在心上,只是帮不上这个忙。
初夏的一个夜晚,天上洒满了星星,有些闷闷热。赵家弟兄几个摇着蒲扇在外面乘凉,妯娌几个也在一块聊天,不知什么时候聊到刘婶的头上,有人说她命真苦呀,童年时代就死了爹,现在男人又不在了。
“那女的实在可怜,我都帮她挑几回水了。”赵叔把他帮刘婶挑水的经过说过弟妹几个听了,妯娌几个都笑好事多磨,问老大可有这意思,如果有帮他俩搓合搓合。
这一说赵叔还真有这个意思呢,他选择了一个花好月圆的日子,与小弟妹一起来到了刘婶家。刘婶先给他们泡上两杯热腾腾的茶,顺便讲起那天挑水的事,说感谢还来不及呢,还是赵家小娘子开门见山,说了今天来的目的。刘婶这才正而八经用心打量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是隔壁村的一个熟人,但没有真正的走到一起,不知道他心地、品行如何?但直观告诉她,他不像一个坏人。
赵叔也看了一下刘婶的眼神,仿佛看出她的心思,但却不知道在他俩之间是不是有缘份,如果没有缘份,再怎么搓合都是徒劳。
“我还有两个孩子,孩子是累赘。“
“不,孩子是家庭的希望。”不知啥时候,没有文化的赵叔也变的这么会讲了。
赵叔想:她家两个孩子能接受我么?
刘婶想:我有两个孩子,他不嫌弃吗?
当赵叔再次去她家的时候,刘婶很快把这件事挑明了,如果自己不能给他生孩子,问他还是否在乎这份感情。
赵叔说年轻时所有的美好都错过了,人到中年也不在计较什么了,有一个家就知足了,选择一个女人不因为她有孩子。这话说到刘婶的心窝里去了。
“不后悔吗?”
“除非你后悔。”
在开始一段感情考验后,他们才开始真正的交往。刘婶说话有对像了,地里头又多了一个劳动的人。左邻右舍看到了,在刘婶耳边夸赵叔的好,每次刘婶听到他们的夸奖,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他们也想搓合他们,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下)
这样一来刘婶家气氛就不一样了,赵叔隔两三天来一次,每来一次都不空手,都给两个孩子买些好吃的。刘婶的儿子最喜欢吃山楂果,赵叔每次来都买一大袋,吃完了,换一个别的,小家伙见面后总是叔叔长叔叔短的,有时还吵着要去赵叔家去玩,他母亲不让他去。
小女孩也懂事,虽然赵叔每次来买的东西,她都让给了弟弟,总认为弟弟小,迁就点。
初次得到两个孩子的喜欢,赵叔非常高兴,这也是他当初最顾虑的问题。以后跑的更勤了。
“以后来就空手来呗,不要花钱了”。
“小孩子嘛,好玩,要哄着。”
“可孩子不识惯。”
“大了就好了。”
赵叔想,来了买点小东西不算什么,主要是真心地对两个孩子好,才能换取老来时他们感恩,刘婶也渐渐感觉到:这个眼前的男人良心好着呢。
农忙季节到了,赵叔基本不怎么回去了,一心帮刘婶在地头,田里干活,天热了,有时弄得满头大汗,也不回去休息,累了也从不叫一声苦。他做事就一个习惯,做就把它做完。大伙都夸刘婶有眼力,遇上了这么一个勤劳的人,希望她们好好过日子。
赵叔辛勤的汗水没有白流,自责任田到户,刘婶家没一年收到好庄稼。可今年,她家的庄稼就丰收了,稻谷卖了两千多斤,棉花也卖一千多斤,山芋、大豆、花生产量也是去年的两倍。
刘婶把稻谷与棉花卖去的钱还了她丈夫生病在银行的贷款之后,给赵叔买了一套新衣服,晚上在夜灯下给赵叔做了一双新鞋,赵叔头一次得到女人的关心,感到非常的幸福。当天下午,他把那套新衣穿回家,弟妹们都说好,这以后做事更有积极性了。
刘婶也知道赵叔以前受的苦,或许他们是同是天涯沦落人走到一块了,每当孩子们玩去了,刘婶特意做些好吃的给赵叔吃,免得孩子在的时候嘴馋。赵叔更心疼刘婶,说她以前受了委屈,把好吃地又让给刘婶,两个人眼神里充满了爱怜,但最后还是让赵叔吃了,他是男人,体力活重。有时一家人吃东西你让给我我让给你,推让不休,旁人还以为吵架呢!
刘婶对赵叔好,,赵叔也心甘情愿为这个家做出贡献。次年正月,他们正式结婚,成为合法夫妻,婚礼没办,只是领了一个证。
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了,有家,有孩子。房子家当依然是当年刘婶娘家的嫁妆,刘婶说要把它换掉,免得触物生情,赵叔说什么都不在乎,在乎的就是她那个人。
有了家,赵叔不再是东吃一餐西吃一餐,衣服再也不用自己洗了。接下来,他决定先把牛卖掉,卖了钱添置一些农具,然后种几亩田,让刘婶在家养些鸡,种些小菜园,田里赚的钱存着,家里赚的钱管开支。
刘婶觉得赵叔这想法好,给家让他当了,赵叔这时才成了真正的主人。
孩子也渐渐大了,开始上小学了,学校离家一里多路,都是宛延盘曲的山路,赵叔与刘婶商量,把两个孩子一道送去,免得丢工在家里带。
刘婶说好想法,报名那天,赵叔推着自行车,前面是女儿,后面是儿子,过路的人看了,都夸他有福气,还以为是双包胎呢!
到了学校,因为小孩不足龄,校长要家长签字,赵叔在上面签了一个大大的“赵金”两个字,校长问怎么不与他孩子一个姓,赵叔把他的“经历”又简单地介绍了一遍,校长才明白赵叔原来是一个继父,不管继父与否,只要是孩子的监护人就行了。
回来的路上,赵叔心里很别扭,但他不想把这事告诉刘婶。
孩子上学了,赵叔又多了一件事,每天早上按时送,晚上按时接,刘婶骑不来自行车,这艰巨的任务也只有他一个人完成了。
孩子放学回来还要写家庭作业,刘婶一个字不识,赵叔小学毕业,教两个小孩还是行的,不管放学后他有多忙,教小孩写作业都是雷历风行。每当孩子把考了满分的试卷交给赵叔,赵叔像打了胜仗一样,满是成就感。
寒冷的冬天到了,赵叔依旧送两个孩子上学,可不愉快的事发生了。那天,小男孩与班上一位同学玩耍,不小心把班上一位同学头碰了一个大包,那同学哭着回家告诉了他的母亲,他母亲随口说了一句赵叔不是他父亲。那同学来到学校,就骂没有爸的野孩子,刘婶儿子气不过,给他一巴掌,顿时那同学鼻子出血,事情闹大了,双方面家长都来到学校,处理的结果是赵叔家赔那同学家一百元钱。
这下刘婶气坏了,一是心疼那一百元钱,二是不该自己孩子打别人。
“可他骂我是没爸的野孩子。叔叔不就是我爸吗?”
“打的好,免得他下次再欺负你。”赵叔极力保护这个与他没有一点血源关系的孩子,把他当作自己亲生的一样,不受半点伤害。
不管外界是否岐视,只要孩子眼里不分就行了。如果真是自己孩子的错,赵叔严格教育,绝不放松。
渐渐地两个孩子大了,也懂事了,很少淘气,每天都是姐姐带弟弟上学,每天放学,姐姐又把弟弟带回家。严寒酷暑,不让大人操心。赵叔誊出更多的时间在家种地,并且还承包了别人的责任田。赵叔多种些田地,收入也相应多些。
田地多了,活就多了,下雨天都没的歇,刘婶也不光是围着家转了,也在田头帮赵叔一起做。累了,他们坐在田埂歇会,赵叔抽一根烟,刘婶喝一杯水,两人有说有笑,生活滋润并快乐!
刘婶家收入也高了。年底,把各项经济收入合在一起,除了开支还余几千块钱。赵叔想趁孩子小把房子改造一下,如果钱不够,问亲朋好友借一下,要不了几年就会还上的。刘婶不管赵叔怎样安排,都听他的,这也是对他极大的信任。
次年正月,赵叔家把旧房子拆掉,盖起了一百多平米的两层楼房。当时,也是我村的第一座楼房。不是说别人家没钱,而是他们就没这脑子,看到赵叔盖楼房,村里随后就兴建了第二家楼房、第三家楼房……
房子盖好了,也是解决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但生活压力还是大的。两个孩子又上了初中,学校在县城中学,除了昴贵的学费,还要住宿费与生活费。一个星期,都要缴一两百块,可凭在家扣泥巴头的赵叔与刘婶,无论怎样也负担不了两个孩子上学。
刘婶的女儿看到母亲在地里劳累的身影,还有赵叔为了这个家消操劳了许多,就准备辍学,帮家里人干活,让弟弟读书。
赵叔看透女儿的心事,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傻孩子,没文化的人可怜,像我与你母亲在田地干活有能有什么出息?你读书如果考取了那也是自己的饭碗呀!”
孩子郑重地点了点头,可还是不忍心看到他们为了自己在田里含辛茹苦的样子,初三那年,她偷偷地跑到一家私人小饭店当洗碗工。
正当那天家里收割稻谷,打稻机轰轰作响,家里人忙的热火朝天时,学校校长来了,说孩子一星期没有上学。
赵叔像晴天霹雳,衣服都没换,骑个自行车就跑,在县城挨家店找,刘婶也在家着急,心里埋怨这个死丫头,回来非给她揍死不可。
赵叔找了一天都没找到,两条腿都跑酸了,头也晕了,饭也吃不下,一天下来,人老了许多。刘婶也急坏了,自家孩子怎么这么不省心呢?第二天,当东方刚刚吐出鱼肚白,赵叔就起来找了,他不希望孩子怎样,只要孩子平安就行了。
又找了半天,好不容易在一个小巷子找到了。赵叔抡起一巴掌,准备打她,可又缩了回去,毕竟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他舍不得打。
“云朵,跟我回去!”。
“我想挣钱给弟弟攒学费。”
“你现在就是给我好好读书,别找什么理由。”
孩子回家了,母亲先是骂后是劝。第二天,赵叔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把她送到了学校,并向校长保证,孩子以后不再逃学。
通过这次教训,云朵的学习更上进了。可是由于课缺的太多,成绩还是跟不上其他同学,赵叔又找人给孩子留了一级。第二年,她以全县第六名的成绩考上省城一个中专学校,赵叔与刘婶俩也终于松了口气,但经济负担更重。
儿子于次年九月考取了县普通高中,他天分不是太好,但知道怎样努力,知道努力才是改变命运的必然途径。
儿子高中三年,赵叔与刘婶更紧张了,村里看赵叔做的可怜的,叫他放弃小孩子读书,回来帮他一起干活。赵叔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读书。在赵叔眼里,自己没什么文化,他格外把知识看的重。
功夫不负有心人,刘婶的儿子高三复读一年后,考取了省金融学校,毕业后分在一银行工作。
孩子有出息了,两人终于扬眉吐气。
十年后,两个孩子都成了家,在县城买了房子。
现在,赵叔与刘婶两个人虽然脸上爬满了岁月的痕迹,但他们依然和和美美,相亲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