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时光轻轻穿过2018年的春寒料峭，走向清明。这个清明节注定是流泪的，只因父亲与我不相见已两个月了。
2018年2月3日下午4点10分，与病魔抗争了两年的父亲，在他生命的第71个年头精疲力竭的走了，这一天是腊月十八。记得腊月十六那天，已不怎么说话的父亲突然问今天是几号？我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日历告诉他是腊月十六，父亲停顿了片刻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我能不能过了这个大年？站在一旁的姐姐马上回答：能过了，过了年我们还要领你去太原再看看病。这一天弟弟网购的气垫床也回来了，弟弟耐心地看着说明书把气垫床充了气安装好，妈妈把崭新的床单铺上，弟弟抱起父亲让他躺在上面，极度消瘦长时间卧床的父亲第一次感受到舒适，第一次发出均匀的鼾声，我们都不忍心打扰他。腊月十八下午4点10分，父亲安静的走了。我无法想象，在父亲离开的一刹那，有怎样的痛，怎样的不舍，怎样的无奈？当我紧紧握着他还有余温的手，真想让时光停滞，只因从小都是他这样握着我的手。他静静地睡着了，是那样安详。当我含泪呼喊他时，不知他是否感受到女儿的心痛，那个让他有太多牵挂的女儿？弟弟开车拉着我们，我与姐姐抱着父亲一起回到乡下，回到老院子——这里是他的出生地，我们为他守灵，为他披麻戴孝，为他诵经，在这里陪伴了父亲最后8天。
这个老院子有我们太多的记忆。习惯坐在院子里看太阳从东墙根升起到西墙根落下，习惯坐在院子里看书发呆品茶，习惯站在父亲身边，看他挥毫泼墨、吹拉弹唱，然后讲故事给我们听，然而，这些都成为过往，成为一生的回忆。每天晚上守灵，当播放机传出“南无阿弥陀佛”的梵音时，我在心里就默默为父亲祈福！当播放机传来沙哑的男低音的佛乐时，姐姐说她听见的全都是哭声，而我知道父亲喜欢佛学。他涉猎广泛，每当遇到《金刚经》和《心经》这些经书时，他总是毕恭毕敬请回家抽时间就阅读，后来有了临摹的《心经》经书，他习惯洗手以后坐下来认认真真地写，还经常吩咐我们闲暇时看看这些书，迷茫时会释然。至今我能熟练的背诵《心经》。他对《周易》也有所了解，常常对我说《周易》博大精深，是中国古代汉民族思想、智慧的结晶。当弟弟为他播放佛乐时，我知道父亲是喜欢的。父亲，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父亲，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求佛，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父亲一生忠厚仁孝，对爷爷奶奶十分孝顺。记忆最深的是父亲在县城工作以后，每天骑自行车跑家，年复一年往返在县城和小镇之间，20里的路程风雨无阻。每当黄昏时分，奶奶总要坐在村口老树下那块大石头上，一边与邻居话家常，一边等待父亲。天渐渐暗下来了，别人都回去了，奶奶仍然固执的坐在那里。直到父亲骑着自行车回来，我们便簇拥着他走进院子。有一次父亲在外地出差还特意给奶奶买回两双三寸金莲的小皮鞋，奶奶爱不释手。在爷爷奶奶八十岁时，父亲还专门领他们游五台山，完成了两位老人多年的朝圣夙愿。
父亲爱好广泛，多才多艺，是一位乐观、阳光，充满情趣的人。最喜欢听他讲故事，听他把城里新鲜的事，滔滔不绝的讲给我们听。小时候我们总爱围着他，看他从自行车的前把上摘下黑皮兜子，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些饼干、糖块、本子等，那是最开心的事。父亲爱读书，我们一家人经常围坐在大炕上，听父亲读书中的片段。妈妈一边烧火做饭，一边听爸爸讲故事，灶火里的火苗一闪一闪的，映红了妈妈的脸。在那个物质和精神生活同样匮乏的年代，一个小小的故事，不仅带给我们情趣，还陪我们度过那个年代。
父亲喜欢读书，也喜欢写文章。记得2013年他参加了县旅游局组织的系列丛书的编辑，当他接到旅游局副局长李东东打来的电话，让他帮助整理编辑《白人岩》时，他是那样的激动。他不会用电脑，就把白人岩的传说故事写在稿纸上。正是炎热的夏天，父亲汗流浃背,一次次的修改，然后去电脑打字中心打印，不厌其烦地坐在那里校对，有时回来很晚，母亲开玩笑地对我说：你爸在电脑中心上班了。父亲乐善好施，不仅喜欢写作，酷爱书法，还会无线电修理。在乡村每年春节时父亲总要给左邻右舍的乡亲写对联，有红纸的就拿过来，没有红纸的他就把笔墨纸砚全部奉上。父亲的毛笔字十分了得，楷行草隶篆样样拿得起，特别是隶书曾受到名家的好评。另外谁家的收音机、录音机、电视机出了问题总要找他去看看，他总能修好。他总说乡里乡情的都是一家人。父亲还刻苦钻研工笔画，在家族同辈兄弟17人中独领风骚。晚年的父亲还画了一幅关于保护生态环境的工笔画，并且打印出来贴在客厅里。虽然我们这里有丰富的铁矿资源，采矿的人很多，但父亲还是希望有一个好环境造福后代。
父亲自学乐理，吹拉弹唱无师自通，口琴，笛子，二胡，扬琴都懂。去年暑假期间，他的孙子和外孙从大学回来，他还向这两位电子琴拿了十级证书的晚辈请教电子琴的乐理知识。父亲勤奋好学，善于思考，是我们学习的榜样！父亲爱憎分明，光明磊落，是我们的楷模！总是在离别之际，蓦然发现我从未离开过父亲的视线。总有一些美丽，曾经深深烙在心底；总有一段时光，曾经谱写了人生的辉煌。谁没有见过我的父亲，谁就不知道他的好。
流年如歌，学会在宁静中沉淀自我。一直想做一个生活简约内心丰富的人，认认真真处事，简简单单做人。这还要感谢我的父亲，从小对我耳濡目染。父亲去世后，前来吊唁的生前故友络绎不绝。父亲的灵堂前挽联很多，他是一位精神生活高于物质生活的人，我想他的在天之灵一定欢喜，尤其是他敬重的书法家刘英老师跟诗人玉姬合作的篆书挽联“魂赴瑶台不见人音容宛在，雪飞玉树归来鹤浩气长存”更使得蓬荜生辉，令许多前来吊唁者驻足欣赏。
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自从父亲离开我们，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一直拿不起笔。这段时间重温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诗歌，心里释然了许多。住进布达拉宫，他是雪域之王，流浪在拉萨街头，他是世间最美的情郎。他在《问佛》中写道，我问佛：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佛曰：这是一个娑婆世界，娑婆即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到快乐。是啊，一辈子有多长，没有人能够预测。四季轮回，生生不息。只有经历了，才明白生命的珍贵。
转眼就是清明，借文字的杯盏，敬父亲一杯酒！父亲，这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求富贵，只为梦中与您相见。父亲，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朝圣，只为贴着您的温暖。父亲，我顶礼膜拜焚香雾，只盼您早升极乐，来世还做您的女儿。
作者简介：乔进波,女，网名紫衣人，山西忻州市代县人。喜欢文字、喜欢音乐、喜欢摄影，也喜欢宅在自己的世界里慢慢咀嚼品味。喜欢沉静地观,用心地记录,用诗意的语言理性地叙述。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民俗协会会员。著有个人诗集《七色雨》、《花开无声》、《为你而歌》，散文集《时光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