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又一年母亲节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心头的那一缕哀伤再一次爬上了眼角,润湿了无绵无尽的思念和回忆,转眼之间,敬爱的母亲已经离开我们两年多了,而那些遥远而温暖的记忆却总是挥之不去……
晚秋时节,天气渐渐转凉,农闲的日子走进了千家万户,那架落满了灰尘的老纺车被母亲从东屋的一个角落里搬了出来,擦拭干净,架在堂屋内西北角的一小片空地上,纺线织布的活计又开始了。
那时的我大概六七岁的模样吧,正是调皮捣蛋的年龄,无论什么物件,在我眼里全是玩具,趁母亲不注意,把纺车摇得飞快,不太结实的纺车会吱呀乱响,母亲轻轻拍一下我的后脑勺,把我拽到一边去,过一会母亲离开后,我又去摇,依然飞快,母亲也只是轻轻的一声呵斥:“这孩子!”扬起巴掌,作势要打,我便做个鬼脸,一溜烟消失在堂屋的门口。
手工纺纱织布是一件漫长而辛苦的活儿,第一步是搓棉条,将弹好的棉花撕成块状卷到一根细细的高粱杆上,在桌子上用手搓,要搓得不松不紧,然后把高粱杆儿抽出来,一根棉条就做成了,接下来是纺线,成梭,成圈,洗,捶,染,浆,拐线,上轴,织布,碱煮,洗,晒,十几道工序下来,要经过整整一个冬天,而且每道工序要求认真仔细,稍有不慎,就会影响成品布的质量。在那些漫长而寒冷的日子里,陪母亲纺纱织布便成了我最快乐的事情。
放在八仙桌上的一盏油灯晃动着橘红色的火苗,将昏暗的灯光散射在堂屋的角角落落,瘦小的母亲坐在低矮的方凳上,右手不疾不徐地摇着纺车,左手一伸一扬,那攥在手中的棉条便会吐出一条细细的纱线,小小的我趴在母亲的大腿上,盯着总也抽不完的纱线均匀地缠绕在快速旋转的锭子上,脑子里一直很好奇,那长长的线儿是从哪儿变出来的?望着母亲熟练地把一根根的棉条变成胖嘟嘟的线穗子,感觉非常的神奇,心里充满了对母亲的崇拜。
嗡嗡的纺车声是我最好的催眠曲,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困得睡眼惺忪,而眼睛望着旋转的纺车,却总是想努力地张开,母亲停下纺车,抱起我去床上睡觉,我的嘴里还嘟噜着:“我不睡觉,我不睡觉,我要陪着娘纺线”
夜已经很深了,就连闪亮的星星也躲进云层里睡觉了,在昏暗的灯光下,那架破旧的纺车却依然不知疲倦地飞速旋转着,斑驳的土墙上映出母亲瘦弱却非常优美的身影,直到一大箩筐棉条全部变成了线穗子,那美妙的嗡嗡声才终于停了下来。
由于年代的久远,那些繁琐的手工纺织工序在我的脑海里已经非常模糊,只记得儿时的冬天非常的寒冷,母亲佝偻着身子在自家院子里摆弄着那些纺好的纱圈,满是老茧的手上冻出了一道道裂口,常年风吹日晒而略显暗淡的脸被冻得通红,感觉母亲苍老了许多,而那时的母亲还不到三十岁。虽然生活中有太多的苦难和艰辛,但母亲的眼神永远平静而坚定,她老人家虽然没有留给我们太多的物质财富,但母亲的乐观和坚强却深深影响了我们的人生,这笔精神财富永远鼓励着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奋勇前行。
经过大半个冬天的忙碌,浆染好的纱线终于卷绕到了织布机的经轴上,母亲坐在高大的织布机上,一只手拉动综框,另一只手投梭,双手交替动作,梭子在上下跳动的纱线中飞速穿行,双手双脚的灵巧配合让人眼花缭乱赏心悦目,一举手,一投足,不亚于一位钢琴家正在演奏动听的乐曲,而那富有节奏感的咔嗒声如美妙的音律动人心弦沁人心脾。
不知道那动人的咔嗒声又响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一匹精致结实的纯棉老粗布终于呈现在我们的眼前,家的温暖和对美好生活的殷切期盼都被母亲灵巧的双手织进了厚实的布丝里,那长长的纱线把母亲对家人的爱紧紧地交织在一起。
织好的老粗布还要经过碱煮洗净晒干压平等好几道工序,最后的成品是真正的艺术品,姑娘家嫁妆中的被褥大都是用它做的。用它做成的被褥柔软而温暖,初次盖在身上还有股清新的味道,感觉说不出的舒服。每年母亲会用老粗布做几床新被褥给家人用,同时,也会留下一叠,放在盛放新被褥的大木箱里,以备不时之需,也许这些老粗布就是我们家压箱底的东西吧。
若干年后,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手工老粗布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那些古老破旧的纺车和织机也不见了踪影,可是,人们在惋惜和怀念的同时,老粗布那种温暖和柔软的感觉永远沉淀在美好的记忆里。
【作者简介】赵占民,生于1969年9月,1991年大学毕业,现在自由职业,爱好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