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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喜京||果乡干旱的季节

时间:2020-10-18 18:46:52    来源:
虽说“春雨贵如油”“秋旱去一半”,但如今,在我们胶东果乡,每个村子都兴修了一定的水利工程——水库、塘坝、大口井、机井等等;雨季蓄满了水,果农们都有各种水利机械,秋旱有水可灌;况且秋天温度开始转低,浇一次水,能抗多日,秋旱不可怕。来年春旱,果树萌动,抽芽,开花,刚开始运转,树上没有叶子蒸腾消耗;温度同样较低,需水量也不大,且有水可浇,因此,春旱也并不可怕。最怕的是,去年秋旱,来年春旱,水库塘坝里的水消耗殆尽;六七月份继续干旱,温度升高,果树枝叶繁茂,叶片蒸腾作用加强,耗水量极大……这是果农最焦心的时候。
 
从六月底开始,胶东应该进入雨季,温度升到三十几度;倘若水分充足的话,果树枝叶繁茂,果个迅速膨大;果农喷喷药,除除草,清闲多了。可天不下雨,就截然不同了。三伏里,三天一小旱,五天一大旱,三十几度的高温,浇一次水,三五天功夫就干了。
 
此时,当你进入果园,就像进入了一个大蒸笼,热浪迎面扑来,顿时感到透不过气来,汗水扑扑地向外冒,地上的草开始萎蔫,苹果树也蔫头耷脑……
 
果农们心急火燎。本来果园地下都下了管子,水库里的水放到河里,把机子架在河岸上,就能抽到山上去,干渴的果树就有望了。而如今水库里的水已放不出来了,要把机子驾到水库里去,浇上一次,也许能等到老天降雨;为了保住果树,于是便出现了抢水的壮观场面。
 
三轮车、手扶车、座机子几十辆,甚至上百辆,都架到水库底的泥里去。人声嘈杂,机声轰鸣,果农满身满脸溅满黑色的淤泥,水带管子顺着道边田堰,几十条上百条缠绕在一起,像一条条长龙延伸出去,直到远处,又渐渐地辐散开来。谁家的管子破损了,水柱冲天,泥水混流。往往要一千到两千米,几台机子倒过去。三十几度的高温,他们却好像并没有感觉到。到处是奔跑声,呼喊声,机器的轰鸣声,水流的哗哗声……
 
晚上也不停闲,整天整宿地忙碌,水库终于干了。男女老幼都拿着尼龙袋子、塑料桶,钻到库底的泥水汤子里去,捉鱼,草鱼,鲢鱼,鲤鱼,鲫鱼……大的十几斤沉,扑棱棱,一跟头扑到泥水里去,脸上也不见了模样:男人成了泥猴子,女人成了黑美人,孩子成了黑泥鳅……有时两个人为抢一条鱼,都钻到了泥汤子里,却没人翻脸。抢到手的,“黑”脸心中窃喜,没抢到的,“黑”脸戏骂一声,走开了……
 
捉完了鱼,便都瘫软在岸上,兴致顿消。想起干渴的果树,想起果树上那累累的果子,想起投到果园的人力物力财力……水库没水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忧愁像云片一样,浮上面颊,涌上心头。
 
有人找来了挖掘机,在河沟的低洼处,轰轰隆隆地挖开了。众人便都效仿,抢战地盘。虽然挖掘机一个小时要三百多元,但是家家户户都抢着用。果树不同于粮食作物,旱死了果树,再种,要五六年的时间,才能长出来。投一些资金,也许还能收回成本,保住果树。若不然,今年空投资不说,连果树也没了。每户在河沟里挖上一个、两个或几个大口水井,控出了水,用机子倒在一起,再发到果园里去。水不够用,就一棵少浇一点,保住性命。这样安机子,铺管子,卷管子,几番折腾,累呀,困呀。有时为了倒水,机子不动,用草帘子一搭一铺,就在车上睡,常常四五天不进家门。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为了家中的日子,为了儿女,他们不能退缩,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才能苦尽甘来,迎来希望。这是多年形成的原则,也是一种责任——干旱面前没有低头的习惯!
 
地下水位一天天下降,有关系的便从十几里外沙河里发来水。五六盘机子倒过来,成本极高,浇一亩地,要六七百元,也只能抗十几天。一户七八亩地,甚至十几亩,浇一次要多少钱呢?浇完,便人困马乏,如同大病一场。即便这样,没有能力的也不能去发水。有人便用水罐车拉水来卖,价格更加昂贵,但是为了保住果树,果农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阵了。
 
雨,始终没有下的意思,低洼处挖的坑塘也都相继干涸了,远处沙河里的水,人家也不让抽了,果农们心急如焚,果树像一个个“嗷嗷”待乳的孩子,是多么渴望水的滋润呀!再不下雨,再不浇树,难道真要让树旱死吗?天无绝人之路,有人雇来了钻井队,机声隆隆,笼罩在山村上空,响彻在田野里,白色的烟尘从钻井平台上飘出来,弥漫在旷野的四周……不知过了多久,烟尘消失了,只有烦躁的机器声……
 
“出水啦!”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传来了喜信,人们奔走相告,都跑去观看,水从钻井平台上涌出来,撒着欢儿四下飞窜,说笑声,水的哗哗声,伴着机器的欢跳声,振奋在山村的上空。
 
众人都效仿,你钻,我也钻,一个二百多户的小山村,竟然钻了一百多眼深井,深的二百多米,浅的也七八十米,有好水的,三相电水泵也拉不干,有水不多的,也有没有水的。一个深井耗资一万到三四万元。众人拿出了血本,拼出了性命。可是,不钻行吗?吃的水都没有!
 
这种日子,真是难熬,挑战了人的极限,果农们在打一场与自然抗衡的硬仗。他们天天浇水,天天看天,天天不曾停闲。可是果树却一天不如一天,大地就像一座火焰山,在煎熬饥渴中的果树,在灼烤又困又乏的的果农,又在磨砺他们那久经考验的意志。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他们明白,没有过不去的河,没有爬不上的坡,耐性,让脚下的路自然变宽。
 
终于下雨了,雨下得很突然,天气预报没雨,却下起来了。那是七月中旬,一个闷热的晌午过后,西北方飘来了大片大片的乌云,渐渐密布了整个天空,压得很低很低,黑漆漆的,让人透不过气来。焦渴的人们不由得翘首凝望那压低的天幕。良久,突然一道闪电,像把利剑在天空中划开了一道口子,接着一个闷雷在天空中炸响。紧跟着一阵凉风吹来,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砸在干燥的泥土上,砸在滚烫的苹果叶子上,砸在人们那愣怔的脑门上……哗哗,哗哗,那雨下起来,急急地,夹带着几颗冰雹,凉凉的,一片水声。泥土被雨点砸得飞起来,又被雨水压下去。人们急急地往家中奔跑,水花子在脚下飞溅,雨水夹着汗水,流进合不拢的嘴里,咸咸的。
 
树叶子被雨水击得懒懒地低垂着,一阵风吹来,树枝舞动着叶子,欢快地甩来甩去。麻雀吱吱喳喳地叫着,翅膀被雨水浇得无法展开,急躁躁四处寻觅安身的别墅。燕子则高傲地向空中冲去,到一定高度时,又向下平展开翅膀滑行,到低处,又贴着地面,掠过树木、房屋,向空中冲去。雨水和着干燥的泥土在地上混流,雨滴击上去,水珠子四下飞溅;生出无数的水泡子,滑动着,一会儿被雨水击灭了,接着又生出新的水泡子,滑动着……
 
雨点敲在果农那疲乏滚烫的身子上,哗哗声响成一片,像有千军万马,在飞奔咆哮。大自然好像在显示那久不曾施展的神威,酣畅淋漓,一吐为快。人们在雨中见了面,笑着问候:“下雨了!”另一个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看不出是笑还是哭:“嘿,可下雨了!”又一个撵上来:“早该下雨了,老天爷饿不死没眼的野鸡!”他们放慢了脚步,说笑着不慌不忙向家中走去,任凭雨水从头上身上浇下。
 
雨很急,足足下了一个多小时,河里人们挖的大口井都满了。露水珠儿引河水,以后的几天里又连着下了几场雨,河里有了水,旱情解除了。
 
作者简介
 
于喜京,男,山东海阳人,参加过《鸭绿江》函授,在《文学之友》上发表过小说诗歌、散文等作品。诗歌《万物拾趣》被收入《午夜的思念》一书中。近几年,在网易《中国作家会刊》《中国散文》《大沽河文学》《现代作家文学》及《胶东文学》《胶东文艺》等电子刊物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等作品多篇。在网易《中国作家会刊》举行的第三界龙魂杯网络文学大赛中获小说二等奖,散文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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