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美欣
绿叶呼吸着晨雾里的潮湿而愈加鲜亮，近几天尤其显得充盈而不那么单薄。它们都如娃儿的手掌想尽力的展开但边缘又向上略翘着去捧迎朝阳。于是枝叶都“风鬟雾鬓”怒发冲冠一样向上挑着，于是一棵棵树木就像初中生一样“噌噌噌”往上蹿着个子。山坡里早先淡淡的绿烟也已凝成了黛色如腻子般把山林抹成了墙，山就更加茁壮更加峻伟更加有气韵了。现在已是初夏，过两天就是小满节气了。
昨夜里的一场雨似乎将西山的腻子洗到了这湖里，湖山一色酽如翡翠。春泳者们还未下水，正用目光陶醉在这壶“绿蚁新醅酒”里，几只野凫却已抢先在湖里拍着翅膀拖着水痕。山鸟也耐不住寂寞在林间上下窜跳踏枝而歌，偷窥湖面掠来剪去。山花随风追鸟飘飘摇摇飘在水滨摇向湖面，暮春的阳光里落英缤纷“映日还成五色文”。这声色并融的奇妙之境招惹得泳者迫不及待地下到湖里“侣鱼虾而友麋鹿”，心旷神怡喜洋洋者矣，禁不住自我吟哦“春服既成…”
山不在高，水不在深，这汪清泉正是黄毛山的灵魂。黄毛山峰每天都是第一个醒来的，不只因为在这群山中她占尽了地利位，她还是最高最雄峻的，又占尽天时，总是最早接受阳光的抚摸。她往北抬起右手，成半弯就把八个山峰担在臂上。左手往西一抬又往怀里一带，但力量赶不上右手，把七个山峰托得低了些。这一错落西北就成了个豁口，于是三面环山恰如怀抱。七十年代人们筑堤于豁口积山泉为水库，堤宽丈余并接硬化水泥路依北山蜿蜒至东南，堤岸及道旁栽枫樟梧等树早已茁壮成荫。莅临堤上俯瞰西北，库水溢出淙淙而下，跌宕成溪。山民逐溪而居，至村底宽阔处，人烟稠集，屋舍俨然，车马喧闹自成市井。
这个水库小巧得连名字都没有。水面南北长约百二十米，东西宽约八十米。即使六七月份水量充沛，水面山隅萦洄一周，大概也就四百米，但它水清湖净且深，常有两三尺的长鳞拨波拍浪。西边有两个山峰现于水底，峰峦倒映四季留影，湖光也就随着山色更替变化。山上的竹鸡野凫翠鸟等野禽，“近水楼台先得月”，时常下到湖里啄食鱼虾。于是有好事者戏称这里为“天鹅湖”。
天下名山僧占多。天鹅湖水质天然，空气清润，鸟类丰富，环境幽静。冬泳者们早已爱上并抢占了这里。他（她）们自发组织自筹款项，在岸边建了三间房子。又砌水泥台阶入水，在这个冬泳基地他（她）们切磋游技，交流工作经验，分享生活逸事，成了乐园。远方的垂钓者也常慕名光顾。
他（她）们一直留恋并乐道刚刚过去的凛冽寒冬和初春寒潮。料峭的北风从豁口爬上来，掠过湖面冲上黄毛山。一夜间琼枝摇曳，环佩叮当，把这里妆扮得辉光耀眼，玉宇银域，一个亦真亦幻的世界。这是冬泳者最热恋最钟情的时候，尤其每年的12月26日是他们喜庆的节日：飘洒的雨雪里刺骨的寒风中，“毛主席挥手我前进”的巨副画像牵引着六十多人。“大海航行靠舵手”激越的音节，鼓舞着冬泳者雄纠纠气昂昂奋身踊入冰水中。三十余岁的年壮者，愈寒冷愈坚毅愈兴奋。七十多的年长者，则意趣犹存，壮心不已。他（她）们把夺红旗或捉鸭子的比赛，竞争得十分激烈。岸上的呐喊声助威声惊呼声，也划破寒空。组织者志愿者递热姜汤拿毛巾记录名次，也忙碌得趑前趄后，热融融的欢乐祥和充满了整个雪谷。他们以这种特殊的方式“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激发自己“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的豪迈意气，并以此缅怀纪念伟人的诞辰。多年来这一情景，已是天鹅湖一页美丽的篇章。
逆转时光到秋天，天鹅湖湖水澄净，蓝天白云沉入水底峰峦倒折水中。一会儿云舒天外，一会儿云卷峰前，云朵在水底游走却似峰峦在移动。如果爽风忽发，则水波荡漾，云天晃动峰峦浮沉令人眼花瞭乱。秋泳者徜徉湖中，仰望苍穹，雄鹰展翅，盘旋于峰间，浮云亦无心于岫外。油然识得翱翔自由，顿有望峰而息之心。这时候的清凉和宁静，已涤尽浑身的风尘和愁人的烦绪，一时会物我皆忘。
当清夜无尘，秋月静谧的照着这汪碧水，有胆大者曾来夜游。沐浴其中，银光荡漾，浑身耀金。临上岸禁不住掬一把，月光却在指间瞬时漏逝：时光那里捧得住留得住哩！你刚悟得在时间的长河里，人生就是一只蜉蝣，正羡长江之无穷又猛然醒悟：即使唯清风明月，才是我之属有，但也还得只争朝夕！
时光照进深秋，晨曦里的天鹅湖用她朦胧轻袅的雾纱候来了晨泳者。晨泳者的回馈不会亏待了她，一阵蛟龙闹海搅得瑞霭腾盈，蓬莱仙境就在这里重现！若有幸遇雨，他（她）们则抱着跟屁虫呆在水里迟迟不肯上岸，眼睛贴着水面：断线的雨滴大珠小珠叭叭答答砸得水面朵朵花开，反弹的琼珠则如音符，又如刚探出头的豆瓣，还如夏夜的繁星闪闪。砸在头顶的敲骨声则告诉你：暴风雨中的海燕不正是这般磨练的么！风狂雨疾，则又可领略“大雨落幽燕”的壮美。
天鹅湖虽小，但风光无限，情趣万千。游历这里赏春花可识得人生的美丽，浴夏风则可展胸襟壮血脉，泳秋月则可悟得人生的真谛，砺风刀砥霜雪则让人慷慨激烈。
作者简介：李美欣，藉贯临湘，90年代始文字即见于报刊及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