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征服巴黎
我梦想的不是爱情而是荣誉,我知道成功之路要经由巴黎。但在1927年巴黎离菲格拉斯很远,那是一个遥远、神秘和巨大的地方。一天早上,我和妹妹、姑姑来到了这个城市,判断着这个城市的距离和大小,就像一个拳击手在一个回合中研究他的对手一样。
首先,我发现了凡尔赛(它更像是埃斯科里亚尔建筑群)和格列凡博物馆发霉的蜡像。我的自信与日俱增,但并未完成任何优秀的作品。我需要的是唯一一个在我眼中有点分量的人—毕加索的赞美。
为了去见他,我精心准备了一番。我知道毕加索在巴塞罗那见过我的幅画《少女的后背》,而且很喜欢它。他曾经和他的画商保罗·罗森勃格谈起过这幅画。后者出乎意料地给我写信索要我作品的一些照片。我让洛尔卡的位朋友,立体主义画家曼努埃尔·安杰尔·奥蒂兹把我带到了毕加索的工作室。我一到达鮑埃蒂街23号,我就知道他那双纽扣般的深黑色眼睛认出了我,我是“另类人
个唯一能勇敢面对他的人。(事实上,现在我知道世界对我们两个人来说太小了,幸运的是,我还年轻!)
我恭恭敬敬地送给他一份礼物,另一幅他先前欣赏的《少女的后背》,而且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它从一层一层木乃伊似的包装中拿出来。但是这是一幅在尿布上画出来的真正的绘画,在我看来,当毕加索看它的时候,它突然间拥有了新的生命。毕加索花了很长的时间仔细观看它,而对我来说,它从来也没有这么美过。从那一分钟起,他就竭力地想要使我感到惊讶我刚开始惶恐不安,现在则被自信取而代之。他把我带到了楼上的工作室里,连续两个小时不停地向我展示他的作品,特别是两幅他放在画架上的最大和最小的作品。他来来回回地挑选,斟酌,张贴,无声而又迅速。退后几步,他仔细审视自己的天才。他用复杂的表情看着我,为我独自一人跳起了求爱舞
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是谁。我们在彼此的沉默中充着电,这是最高的电压。刚进来时,我就告诉他我希望在访问卢浮宫之前先来拜访他。他威严而自信地接受了这可能使一个西班牙贵族嘴不过气来的恭维话。承认他比我优秀,这是我的做事态度。1927年,在超过他之前,我必须继续证明自己。他肯定感觉到了什么,因为我们最后的几眼对视是一个相互理解又相互挑战的信号。警惕点毕加索!小心点,达利!我已经完成了此行的主要任务。我再也不畏惧巴黎了。这次试探结果令人满意,不久,我就可以毫不怀疑地说:“巴黎是我的!
回到非格拉斯后,我创作了大量的作品:一个目光呆滞的小丑,一把柔软的吉他,《月下静物》中的一条灵活的鱼和《蜜比血甜》,“蜜比血甜”就像童年时装巴拉圭茶的吸杯,每次想到它,它都会在我的体内注满一种供给我子宫内生活的蜜液。我还画了一个滴着阳光的太阳和一个健康的可以吃的沐浴女人。这种热情的工作与深刻的思考相互交织。出于自身的原因,我梳理了一下自己乱麻似的天才,构思出刚露端倪的偏执狂批判法,这点那些作品可以证明。我对迫切证明自己的要求再也不用怀疑了。自此以后,一种难以消除的清晰梳理出了世界上所有针对我的侵袭势力,我那些想要创造整个世界的无意识冲动就是在最为激烈的矛盾中,也是为了满足我的欲望。我坐在了马鞍上,但却比以往更孤独:我时常爆发的阵阵大笑就可以证明这一点。我在自身天才的压力下几近室息。
我知道一个神秘的机器正在运转,形成我的命运境遇。为了生存,我必须成为我自己,时候到来,成功的条件也就具备了
我丝毫不怀疑自己锦绣的前程,在我意志坚决的前进途中,几颗砂粒试图造成一些干扰和延迟,我对此嗤之以鼻。
彼埃尔·洛布,一个声称发现了许多艺术家并为此感到骄傲的巴黎画商恰好和知道并喜爱我作品的米罗一起来到菲格拉斯。于是后者给前者一个机会去表现他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侦察兵,但是没有成功。一周后,这个画商给我写了一封信,敦促我工作,“开发好(我)毋庸置疑的才能,这样他就可以帮(我)一把。”他刚刚错失了机会,回到他杂货店的灰色装饰图案中去了。但是,就是在同一天,米罗写信给我的父亲,说他绝对相信我的未来是“光辉灿烂的”。一切按预期发生。我的另一位朋友路易斯·布努埃尔成了我名望的使者。
布努埃尔构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让他妈妈提供经费拍一部电影。电影的剧本既庸俗又孩子气十足就是激活报纸的各个部分,新闻简讯,戏剧喜剧片段,等等。我给他写了一封信,告诉他我刚刚写了一个可以引起当代电影革命的剧本,他必须马上过来一趟。他来了。
这次会面的结果是诞生了《一条安达卢的狗》,布努埃尔腋下夹着剧本回到了巴黎。两个月后,我动身去巴黎找他。
我编出一个电影剧本,希望它能反抗、激怒和扰乱思考和领会的方式,以及法国首都知识分子和势利小人的资产阶级娱乐观。这部电影可以把每个观众带回到青少年时的内心秘密深处,带回到梦想之源、命运和生与死的奥秘之中,这个作品可以划掉一切固有的观念,一举证明我的天分和布努埃尔的才干。在三十分钟里,我的名字必然铭刻在观众的记忆里,铭刻在恶梦般的荒诞的超现实主义文字中。
《一条安达卢的狗》是一部以达利作品为原型拍成的影片。我这立体梦幻的所有符号都在随我亢奋的节奏而围着它狂跳。这部电影本意是一个烟火表演,用火的文字写下达利的签名,从而使我大踏步地穿越成名期。所有的电影史都对它进行了详细的分析,就连最不怀好意的人也被迫承认这是电影史上重要的一刻,是可耻的一幕,表达的是一种震惊意愿,它如此的构思只为了在观众中创造最可能的视觉不适。反抗,焦虑,梦幻,想象和粪便,所有这些都与电影规则相悖,使我的电影构思与其他电影背道而驰。在第一幕中当一个笔直的刮胡刀穿透一个女孩的眼睛时,我希望观众会昏过去;当看到只腐烂的驴子空空的眼窝和被砍下的嘴唇时,我希望他们会呕吐:当他们看到一个裸体女人每只胳膊上挂着一只海胆时,我希望他们会无力地哭泣我希望他们会吓得汗流浃背,就像站在窗后的一对夫妇目睹了街上发生的横祸害怕不已一样……《一条安达卢的狗》实现了令人惊奇的施虐写实,迎合了每个人潜在的受虐倾向,这一丑闻似的成功标志着我第一次得到了巴黎的认可。
当我到巴黎的时候,布努埃尔早已选好了我们的男主角—彼埃尔·巴切夫。影片一开始,他将从眼上的裂缝中走出来,在有意识和无意识的边境上摇摇晃晃,维持平衡,只有吸食乙醚,他才能活在这全世界上,在生与死中摇摆,直到我们拍摄日程的最后一天,他自杀了。这就像是为了向我更伟大的荣耀致敬而献给摩洛神的一份祭献
十年后成为西班牙长枪党关键人物之一的尤金尼奥·蒙特斯在看完电影后写道,《一条安达卢的狗》驳斥了一切
…被认为品位高、漂亮、愉悦、表皮、法国的东西……西班牙是顆行星,里面的玫瑰已经成了腐烂的驴子…西班牙是埃斯科里亚尔建筑群…在西班牙,十字架上的基督真的在流血……这是一个标在血中的日期,就像尼采希望的,也像西班牙一直在做的那样!
这些评论把我和加泰罗尼亚创造者的伟大传说联系起来,是我自身雄心的一个快乐回音。势利成了我的代名词。我刚刚给自己颁发了一个巴黎主义的证书,使我进入超现实主义团体与几年之后离开这个团体一样使人震惊我在巴黎的初次登台绝妙无比。
似乎是为了增加我的光环,弗德里奥,加西亚·洛尔卡在《西欧的新生》中发表了“献给萨尔瓦多·达利的颂歌”,这代表了西班牙在迎接我新事业的黎明
永远逼真的手法穿过永恒的加泰罗尼亚的心脏,在金子上留下血痕。当你的绘画和生命开花时,愿星星像手上没有老鷹的猎手照亮你的路用薄薄的翅膀避开水钟和坚硬的寓言镰刀。
但是面对一片因海员和小船而充满生机的海水,着色你的画笔,在露天永远作画
与此同时,在匹兹堡卡耐基学院举办的国际绘画展上,美国发现了我的《面包篮》、《坐着的年轻女孩》、《安娜·玛丽亚》。这三幅油画在表现现代古典美术方面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然,不仅在巴塞罗那,而且在巴黎,有关我的消息正在四处传播。在巴塞罗那,《艺术之友》杂志的朋友们成了我的疯狂拥护者,他们把我的名字棒上了天。在巴黎,不定性的超现实主义者正利用我的个性重新使他们的运动恢复生机。尽管在巴黎,由查尔斯·亨利·福特撰写的第一篇关于我的文章已经表明我的一些反超现实主义观点,但是当时那儿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或我想要什么。
链接:《疯狂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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