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斯科近郊彼列捷尔基诺小镇的公墓里,走进栅栏门以后顺着围墙走到头,有一个孤零零的小土岗,土岗上有一座不大的墓地,墓头前立着一块上宽下窄的长方形的墓碑,碑的上方有墓主人的侧面浮雕像,雕像下面镌刻着死者的姓名。长眠在这里的,是苏联的著名文学家、1958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鲍里斯·帕斯捷尔纳克。为什么这位大文豪会孤单地躺在这个荒土岗上?为什么不把他葬到新圣母修道院公墓里?这其中有许多蜿蜒曲折的故事。
帕斯捷尔纳克原是苏联时期很著名的诗人,在苏联十月革命之前,就完成了三本诗集《云雾中的双子星座》超越障碍》和《生活啊,我的姊妹》。
这时他的美学观点已经形成:他想着重表现的是人与大自然的一体性,是人的命运,是生死爱情和对大自然的眷念。他只把自己定位为文学家,而不是命家,更不是政治家:他追求的是遣词审慎和格律严谨及对道德完善的向往。如果不是在革命时期,他的追求无可厚非。但不幸的是他生活在“天翻地覆慨而慷”的苏联革命时期,他的定位,他的追求,都不受当时执政党的欢迎,再加上他性格耿直、绝不苟且,于是帕斯捷尔纳克命中注定要坎坷一生、命运多舛,苏联文艺界奉承统治者的旨意,恣意对帕斯捷尔纳克一再进行批判,说他发表的作品统统是“反动言论”,纯属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垃圾。1932年4月23日苏联《文学报》发表作家特罗申科的文章说:“如果帕斯捷尔纳克昨天还可以被看作是同路人,那么在我们进行阶级斗争的今天,他再不是同路人了,他变成了散布资产阶级毒素的代表人物。”
批判他的浪潮从未中断,帕斯捷尔纳克对这些批判嗤之以鼻,照旧按自己设定的美学目标写自己的小说。从1946年开始,他开始写长篇小说《日瓦戈医生,直到1952年才完成。在写作期间,一位叫奥丽佳的女性走进了他的生活,她是苏联大型文学刊物《新世界》的编辑,也是帕斯捷尔纳克诗歌的倾慕者。
但是令人惊愕的是,1949年10月6日奥丽佳以“接近特嫌分子”的罪名被捕,并被莫名其妙地关了四年。斯大林去世以后,奥丽佳被释放了。她出狱后,立即竭尽全力帮助帕斯捷尔纳克出版《日瓦戈医生》一书。1957年11月,《日瓦戈医生》出版了,但不是在苏联,而是在意大利的米兰;不是用俄文,而是用意大利文。接着,全球有二十多种文字出版了《日瓦戈医生》,但在苏联它却被禁止出版!帕斯捷尔纳克在国外得到的荣誉越来越大,与此同时降临到他头上的灾难也越来越大。
1958年10月23日瑞典文学院宣布,1958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授予苏联作家帕斯捷尔纳克,以表彰他“在现代抒情诗和俄罗斯伟大的叙事诗传统方面所取得的重大成果。
但接下来的却是苏共中央文艺处处长波利卡尔波夫出面逼帕斯捷尔纳克拒绝领取诺贝尔文学奖,不然苏联作家协会将开除他的会。但后来当他得知他们将迫害奥丽佳时,他屈服了,他不能再让奥丽佳受到连票,他给瑞典文学院又发去电报:“鉴于我所从属的社会对这种荣誉所作的解释,我必须拒绝这份决定授予我的、我本不配获得的奖金。希勿因我自愿拒绝而不快。”
但对帕斯捷尔纳克的迫害仍在继续,除了仍然开除了他的作协会籍以外,还有不少被煽动的民众包围了他的住宅,他们呼喊口号,用石块打碎他住宅的门窗玻璃。这些迫害立即引起了全球政府、民众组织和文学家们的抗议。印度总理尼赫鲁直接打电话给赫鲁晓夫,声称他本人准备担任保卫帕斯捷尔纳克委员会的主席。
法国作家、195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加缪发表声明说:“《日瓦戈医生》这
伟大的著作是一本充满了爱的书,并不是反苏的。它并不对任何一方不利,它是
具有普遍意义的。俄国只要记住这次诺贝尔奖金是授予了一个在苏维埃社会里生活
和工作的、伟大的俄罗斯作家这样一件事就行了。”
帕斯捷尔纳克在这一系列迫害和打击下,身心交瘁,一蹶不振,心脏病不断发
作。1960年5月30日,帕斯捷尔纳克溘然长逝,成千上万的人自发到他住宅前向
逝者告别。下葬的那天晚上,帕斯捷尔纳克墓地的四周插满了蜡烛,烛光伴随着眀
语逝者诗歌的声音,在茫茫的夜空里战栗。
看到这儿,读者自会明白帕斯捷尔纳克当时只有葬在小镇墓地的份儿了
米1982年,苏联国内形势又一次发生急剧变化,帕斯捷尔纳克预言的平反果然
到。苏联作协恢复了他的会籍,一切诬陷都彻底推倒,还成立了帕斯捷尔纳克
文学遗产委员会,决定出版他的五卷文集,把他在彼列捷尔金诺的住宅改建为故
纪念馆。1990年,在帕斯捷尔纳克逝世30周年时,国际天文学组织宣布将火星
与木星之间的一颗小行星命名为“帕斯捷尔纳克星”,1990年也被定为“帕斯捷尔
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