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庸
意识流这一名词最早出现在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享利·詹姆斯的兄弟)的著作《心理学原理》之中,这本著作所论述的更多的是心理学层面上的现象,之后意识流被用到小说中来,就形成了19世纪末风行在西方小说创作中的流派。意识流,简而述之,就是任随内心意识在小说中流动,即使这种意识混乱无序、今昔交错,也无关紧要,小说家有时就希望获得这种效果。当然负责任的意识流小说家,在运用这种技法时还是会经过修剪、加工等一道道工序,让它呈现种较有规律的流动状态
通常情况,意识流作家采用的是两种时间并用,一种是物理时间,即按照客观的时间顺序发展自己的故事
一种是按照心理时间来调动与物理时间同时进行的事件,并把它们打破,混在一块儿,让意识呈无序状态的流动。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到灯塔去》(上海译文出版社,瞿世镜译)中的主人公拉姆齐夫人说只要天气好,就一定带儿子詹姆斯去看灯塔,但家里的常客塔斯莱反复强调气候不好,不能去,他不过是拉姆齐先生的学生,却干预老师家里的事,拉姆齐夫人因此讨厌他。这一切都在物理时间状态下发生的。接着她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过去的时光,塔斯莱曾陪伴她进城,于是展开了一系列的联想,这就进入了心理时间。一直等到塔斯莱又在唠唠叨叨地说着天气时,拉姆齐夫人才回到物理时间上来。当然在这类小说的实际运作中,两种时间分割得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常常交错并用,有时还故意忽略连接词,使阅读老处在茫茫然的状态这种茫茫然的状态就是有些小说家所希望看到的反应其实在传统小说中也有类似的手法,就是通常所说的内心活动,只是传统的手法比较老实而已,明明白白地把过度、人称转换等都交代清楚了,使人一看就懂。随便举个例子:“五年前一个春天的早晨,我和她前往民政局
这样开始回忆,线索清清楚楚,回忆结束就会来个“如今这一切都过去了,昨天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去了同样一家民政局……”在具有复杂而丰富的现代人内心当中,这种说故事的样子太奶声奶气了,于是到了伍尔夫这一代作家,把传统小说中必须提醒的那些东西全给扔了,这一扔,人们就给了她一顶“意识流小说家”的帽子。其实这顶帽子原本就存在,看谁有能耐首先把它戴上,当然最后拥有帽子的必然是那些富有才华的、脾气急躁的人们,诸如乔伊斯、伍尔夫等人
再举一个小说中的例子,“班克斯(拉姆齐的朋友)先生喜欢她,因为她(莉丽,画家)叫他‘想想他的工作’。他已经想过了,他经常想,反复想。不知道有多少次,他曾经说:“拉姆齐先生是40岁以前达到事业高峰的那些人中的一个。当他只有25岁的时候,他就在他写的一本小书里对哲学做出了肯定无疑的贡献此后所写的文章,或多或少是同一个主题的扩展和重复。无论如何,对某种事业做出贡献的人,毕竟为数不多。他说着就在梨树旁边停了下来。这话可说得用词得体、异常精确。好像他一挥手就把她的感情释放了出来,突然间,她对他的印象己经积累了一大堆,现在她对他的全部感受,像沉重的雪崩一般倾泻出来。那是一种激动的情绪。然后,在阵烟雾之中,升起了他存在的实质。那是另一种感觉。她被自己强烈的感受惊博得发呆了;那是他的严峻,他的善良所激起的感觉。我尊敬您(她在内心默默地对他说),在各方面完全尊敬您;您不慕虚荣;您完全无私……”
这一段引文中,前面五个“他”,除了第二个有些歧义(既可理解是班克斯,也可以指拉姆齐)外应该都是指班克斯,接着三个“他”是指拉姆齐,接着八个“他”,又回到班克斯身上,最后“他”被“您”指代了。如果不进行梳理,要辨认出来,得花费一番功夫。尽管这儿的指代似乎故意模糊,莉丽的意识流处在无序的状态,但作家最后还是不经意地点明了一下。在引号后面省略了“您比拉姆齐先生更好”,这样一来,人称指代就清晰了。
这种故意模糊的处理自然有好处,也很符合现代人复杂而难以界定的心理,如果像传统小说那样,把现代人的性格特征都一标明,这不仅幼稚,而且还很不真实。现代人的内心绝对不可能像一加一那么简单,作为反映人类心灵历史的小说,自然也要随着人心的复杂化而把表现的界限模糊起来,这个模糊不是故弄玄虚,而实在是生活的写照,正如生活中的这一个“他”和那一个“他”界限并不清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