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装什么慈悲，猫给耗子拜年，你就是想我爸的钱。”我一把将她推开。
“你你你……”爸爸欲言又止。
“孩子小，她还不习惯，慢慢会好的。”她转身进了厨房。
12岁那年，我爸牵着她的手，轻声细语向我介绍说：她以后就是我的妈妈了。
她乍看起来，像李玲玉，白皙的皮肤，高高的个头，笑起来很好看，嘴角左下方那颗美人痣，衬托得整个人干净温柔又慈爱，但我还是不敢相信她。
我半岁那年，亲妈抑郁症发作，从10楼跳下去，我成了没妈的孩子。从此，爸爸既当爹又当妈，既要忙店里生意又要照顾我。
后来，她带着4岁的女儿，来到我家，我依旧本能地抗拒。因为有人告诉我，有后妈就有后爸，我那时恨死了她，觉得她抢走了我的爸爸。
回想起我的童年，是缺少颜色的，我的性格孤僻，从上幼儿园起，我就特别羡慕别的小朋友，每每放学，他们都是妈妈或者爸妈一起接。
只有我是个另类，除了爸爸就是奶奶，面对后妈的到来，我越想越难过，我把自己关进房间，拼命搜索亲妈给我留下的只言片语，那一刻，心里难过极了。
12年了，我的世界突然闯进来一个带着小孩的后妈，我极不适应。她是一个小学老师，收入微薄，但除了冲着我的家境，还有什么，我实在想不到。
听姥姥说，亲妈走的那年，是我家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她临别前，给我留下一封信，姥姥交给我后，因为保管不善，我再也找不到了，这也一度成了我的心病。
02
“小雅，阿姨会把你照顾好的，我会像爱乐乐一样爱你。”她温柔地抚摸我的头，我一下子把她甩开了。
不到一个礼拜，她就弄清楚了我和爸爸的口味，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吃的，她说我饮食不够均衡，要给我调理，我嗤之以鼻。
我把自己龌龊的想法告诉了奶奶，后妈进门后，家里亲戚都来看热闹，似乎我家即将上演后妈虐待继女的大戏一样。
最初，除了爸爸，我们一家人都不接受她，带个拖油瓶不说，每月工资少的可怜，嫁给我爸真是赚大发了。
我爷爷奶奶姑姑对她都是冷冷淡淡，在他们的反对声中，我爸请亲戚朋友吃了顿饭，就算正式迎娶后妈了，没有给她一个像样的婚礼，她似乎没有任何怨言。
酒桌上，她全程赔笑，却处处遭遇热脸贴凉屁股，那天晚上，爸爸说她哭到深夜，无声地流泪。
第二天，她依旧强打精神为我们做饭，然后送她的女儿乐乐去幼儿园，我能感到她身心疲惫，但为了呵护我的自尊，我爸在我们之间变得小心翼翼。
别说喊她妈妈，连个称呼我都懒得叫，但必须承认，我被她的厨艺俘虏了，每天有可口的饭菜，她的女儿乐乐也特别有礼貌，姐姐长姐姐短的喊我，在某一时刻，我似乎有了家的感觉。
一年后，我爸遭同行算计，生意上赔得一塌糊涂，并且负债几十万，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我家没钱了，我以为她会带着乐乐走，那天，她把我喊到跟前，语重心长地说：“小雅，现在是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我们要多体谅爸爸，一起扛过去这个难关。”
她果真说到做到，学校没课的时候，她在家帮我爸清理存货，以及一些往来账项，并不断和我爸打趣，逗我爸开心：“某某大领导一生还三起三落呢，我们这点困难算什么。”
那一刻，我看见爸爸的眼圈红了，我也差点哭出声来，不知怎的，我喊了她一声阿姨。
她将我紧紧拥抱在怀里，连连“哎”了几声，那一刻，我看见两行热泪顺着她俊俏的脸颊滑落下来。
03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谁知人倒霉了喝水都塞牙，爷爷骑车不慎摔坏了股骨头，腿骨也不同程度地损伤。
按照市价，换一个进口的股骨头需要8万，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爸爸嗫嚅道，手里没有这么多钱。
“这是这些年我攒下的一些积蓄，有六万多，再向朋友借点就够了。”她把存折毫不犹豫地递到爸爸手中。
那一次，是我第一次想喊她妈，但没有喊出口。
爷爷临终前，把奶奶和我喊到身边，用最后一口气告诉奶奶：“秀霞是个值得托付的女人，把小雅放心交给她。”
奶奶泪眼婆娑地抓住爷爷的手，看着他一呼一翕，含泪闭眼。
爷爷走后不久，我开始莫名其妙地发高烧，半夜，她背着我下楼去诊所喊大夫，我听得到她心跳加快，气喘吁吁，青春期的我，个头马上赶上她，我执意自己走。
“听话，快点，耽误了病情不得了。”她口气坚定得容不得商量。
那是我第二次想喊她妈，又一次没有喊出口。
我第一次来大姨妈，吓哭了，她安慰我，给我洗床单，教我如何使用卫生巾，特意给我买了少女系列的上好卫生巾。
为了补贴家用，她周末接了三个孩子的家教，马不停蹄，穿梭在这个城市，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04
18岁那年，我去上大学，秀霞阿姨哭着送我去火车站。给我准备了大学四年的学费，临别还给我一个存折，这是我的生活费，我看了余额，吓一跳。
她私下嘱咐我，什么样的男孩子能交，什么样的不能交，还告诉我女孩子要怎样坚守底线，如何学会保护自己。
大学毕业的第三年，我和情投意合的他要结婚了，阿姨和我爸来参加婚礼，乐乐妹妹也一同前来。
这是阿姨第一次来大城市，她说我能幸福，她就熬出头了。
这是我第三次想喊她妈，但又没喊出口。
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一个来的最快，参加完我的婚礼，返程路上，阿姨和爸爸出了车祸，爸爸没大碍，阿姨永远地走了。
车祸第二日，我火速到家，于殡仪馆冰棺见到她的遗容，惨不忍睹，我的心揪成一团，那种感觉我至今无法形容。
她的葬礼上，我嚎啕大哭，一遍一遍喊着：“您就是我妈！”但她已经听不到了。
我捶胸顿足，懊丧不已，我恨我自私，我恨我阴暗。
在整理她的遗物时，我看到一副手镯，我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祖传的家宝。后来，爸爸告诉我，是奶奶亲自送给妈妈的，她配得上！
妈妈走的那年，乐乐妹妹正读高二，难道，她的使命是把我抚养成人，看着我成家立业，抛下自己未成年的女儿吗？难道这是命吗？
其实，我的心里，她早已是我的亲妈，乐乐就是我的亲妹妹。她走得太突然，我痛失三次喊妈的机会。
05
几年后老公突然告诉我，婚前，妈妈曾私下找他谈过话，她说：“小雅和乐乐是我的全部，请一定好好对她，如果你不爱她了，一定记得告诉我，我把她请回来。”
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不久，我和老公商议，回到家乡所在的城市，各自找一份工作，我要接过接力棒，替妈妈陪着妹妹考上理想的大学。
第一次，我认真地爱一个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妹妹，我发现乐乐像极了妈妈，凡事总能替人着想，她懂事得让我心疼。
第二年，妹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某理工大学，我像妈妈当初对我一样，我为她准备了四年的学费，吃的，用的，塞满行李箱。
临走前，我和妹妹，来到她的墓碑前，看到遗像上，那一抹慈祥的笑容，我瞬间泪如决堤。
大喊一声：“妈妈，我和妹妹来看你了！”
秋风乍起，丝丝凉意，我和妹妹揉着哭红的眼睛，紧紧相拥在一起。
END
作者：静水，自由撰稿人，高校兼职财税讲师，育儿工作者，38岁裸辞，一支笔写尽人间冷暖，陪你把孤单过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