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韭】
文/河水清清
这个春天过得艰难而又漫长。先是全民禁足在家不能外出，再是孩子们不能开学，每天陪她们徜徉在书海当中，赶时间做饭、上报表，赶时间上课听课、查作业，每天跟打仗似的紧张忙碌。看惯了屋门前对面光秃秃的山，习惯了连日来气温骤降带来的阴冷，忽如一夜春风来，一抬头，才惊觉院墙边上的杏花开了，杏树这边，一人多高的樱桃树上，粉白色的小花密密麻麻开满了每条细枝，树下落了薄薄的一层，惹得几只蜜蜂“嗡嗡嗡”地叫着，围着树翻飞起舞。樱桃树边上，我种的一畦翠绿翠绿的韭菜长得足足有五六寸高了。前几天看它们，才刚从厚厚的泥土里面露出了脑袋，没想到才几天的功夫，就能开割了。一看到韭菜，就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妈妈烙的韭饼。
韭菜在家乡是一种随处可见的蔬菜，也是好多美味很好的简单食材。地畔、水渠边，到处能见到它的身影，甚至在废旧的盆子里，只要有一点土，它都能生存下来。我小的时候，每年春季第一镰韭菜开割，妈妈就会变着花样儿给我们做好吃的，韭菜盒子，韭菜包子，韭菜饺子……这些美味可口的饭菜，对于特别喜欢吃韭菜的我来说，无疑是一种美好的享受。在妈妈做的这些佳肴里面，我最爱吃的，怎么吃都吃不够的，就是她用韭菜烙的韭饼，那鲜味，咬一口就流出菜汁的满口醇香，至今回味起来，都能让我垂涎三尺，心生向往那一个个大快朵颐的时刻。
阳春三月，淅淅沥沥下了几场春雨，虽说是春寒料峭，可节气到了这个时候，地表温度也在慢慢回升，万物复苏，被冻了一个冬季的韭菜地也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在几场蒙蒙细雨的滋润下，韭菜一天一个样地长高了。那宽宽的叶子又厚实又胖，雨过天晴，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圆鼓鼓滴溜溜地挂在叶片上，使人不忍心用手去触碰一下，深怕触掉了这如同钻石一样的尤物。
韭菜五六寸高的时候，妈妈就把它从菜地里割了回来，准备给我们烙饼。开春的第一镰韭菜，新鲜、翠绿，韭菜根部稍微有点红，没有黄叶，只有一点点土，我们抖落了上面的土，很快，韭菜就拣好了。妈妈在盆子里把韭菜清洗干净，让它控水，再和面。她和的面软硬适中，拿盆子扣在案板上备用。韭菜控好水了，她把韭菜切碎，装进盆里，再切点豆腐放进去，放盐，放花椒粉，再放点鸡粉，再淋上烧热的熟油，韭菜馅就做好了。经过热油一炝，香气顿时弥漫开了整个厨房。妈妈让我搅拌均匀了先放一旁，记得我边搅拌边尝，惹得她一顿数落：这女子，生韭菜不好吃，等做熟了再吃。我哪会听她的，尝了一口又一口，越吃越香。妈妈把面切成同样大小的面剂，把面剂擀开，擀成薄薄的一个大圆，再把调好的韭菜馅放进去，用筷子刨平，再擀一张又薄又大的圆饼扣上去，顺着两张圆饼的边缘用手轻轻地压实压紧，麦草火烧锅，锅底刷一层油，锅热了放进去韭菜饼，边烙边翻面。面皮薄，韭菜嫩，不大一会儿就出锅了。妈妈忙着做下一个饼，我站在案板跟前，对着刚出锅的韭饼边吹热气边闻它的香味，恨不得马上咬一口下肚，可妈妈又说，等会儿凉一点了再吃，热馍吃了伤脾胃。我一脸失落，好不容易等到好吃的做好了就摆在眼前，可还是不能吃到嘴里。妈妈把第二个韭饼放进了锅里烙，看我噘起小嘴一脸不高兴的模样，拿起刀把烙熟的韭饼切成了大小一样的块，我赶紧拿起一块，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不烫嘴了，那韭菜的鲜、嫩，豆腐的软、香，恰到好处的调料为底，别提有多好吃了，吃了一口满嘴留香，再吃一口唇齿间生津，我觉得这是世间最好吃的食物了。我一连吃了三大块，这对平时吃一点饭的我来说已经突破极限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多。吓得妈妈看看我，又看看案板上的韭饼，她不让我吃了，她怕我吃撑着了，我拍着肚子说我也吃饱了，再也吃不进去了呀。
我们家的韭菜地畔有条水渠，水渠里的水直通河滩，遇到天旱时期，我就跟着妈妈提着水桶舀了渠水浇灌韭菜，所以，那一畦韭菜从春到秋总是绿莹莹的，从来没有因为天气的原因而萎靡打蔫过。割过去的茬，妈妈就随即撒上农家肥，几天之后，那韭菜叶子就又擦着地皮长出来了。妈妈隔三差五就要烙一回韭饼，拿韭菜包饺子，而每次，就数我吃得最欢实，最积极。在那个物质生活还不富裕的年代，农村人很少买菜，吃的菜都是自家地里种的，有什么吃什么，而韭菜，很容易成活，也好侍候，所以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韭菜地，韭饼，成了家家户户饭桌上常见的美味。割了一茬又一茬，记不清割了多少个春韭，时光荏苒，我也从那个少不更事的黄毛丫头嫁为人妇，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前几天，看韭菜长高了，能割了，便割回了一些，没有豆腐，就打了俩鸡蛋摊成了鸡蛋饼，切碎了跟韭菜放到一起拌了馅烙了两张韭菜饼，孩子们吃得酣畅淋漓，直呼太香了，吃渴了再喝一碗玉米粥，那滋味，简直赛过神仙！小女更是，直接端了碟子放在她跟前，怕我们吃光了给她没了。我惊讶，超市的韭菜我也买过，也烙饼了，她也没少吃，至于这么稀奇贪吃？
“超市里卖的韭菜有咱们自家地里种的这么绿色吗？有咱们家的韭菜味这么浓吗？只有自家地里种的，才能吃出真正的韭菜味，才能吃出真正的香味。吃货的逻辑，你不懂！”
她一句话，把我到嘴边欲说出口的话硬生生给呛了回去。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超市里的菜，大多是大棚作物，缺少阳光，缺少天然营养，也是化肥跟农药的产物，比起露天纯天然的绿色蔬菜，其营养跟味道，两者岂能相提并论？我一时语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时代往前发展，岁月的车轮碾过几十个春夏秋冬，撩拨开了多少个尘封的过往，每个春天，我都会吃几次妈妈烙的韭饼，每个春天，我也会不厌其烦地给孩子们烙好多次韭饼，有大圆的，有半个月亮形的，有小圆形的，菜馅也变着花样，放进去切碎的粉条跟辣椒，放进去泡水的黄花菜，或者放进去火腿，又或者把韭菜跟香菇搭配。每次出锅，孩子们都抢着吃，怎么吃都吃不够，吃不烦。也曾在周末拿韭菜包饺子，自认为做的不少，可每次吃完就所剩无几了。用她们自己的话说，就是人在美味面前，食量可以大如牛！
春韭，在我清贫的那些童年岁月，不知道丰富了多少人家的清寡餐桌。春韭，经过了几十个人生跋涉的今天，依然活跃在人们的饭桌上。纵然市场上一年四季的蔬菜应有尽有，玲琅满目，可开春的露天韭菜，依然是人们生活当中必不可少的食材，一种纯天然无公害的绿色蔬菜。我爱吃韭菜，孩子们也爱吃，百吃不厌。我在想，搬家了，去哪里开垦一片土地，种上这吃不够的菜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