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高明昌
梅雨季的雨,比较勤劳,下起来没个完,回老家,一路湿漉漉,一身湿哒哒,不爽气,心里有些懊恼。回到了老家,只好先整理心情,再处理事情。烧夜饭了,烧饭之前,我去看了看菜园里的蔬菜,想确认一下,今晚烧什么蔬菜好。蹲在田岸上,静静地看了几分钟,田岸给了我一种感觉,其实是一个暗示,暗示现在的我,现在看到的才是真实的蔬菜世界。
菜园里长着许多蔬菜。茄子是长在茄子树下的,茄子是紫紫色的,茄面像涂了一层油,光头十足;秋葵是长在秋葵树的顶上的,像一把缩微的阳伞,碧绿;黄瓜是挂在棚架半当中上的,条形的颜色,三分之二绿,三分之二白;毛豆与毛豆叶是一样的颜色;一半绿,一半紫的是米苋,米苋遍地,像是地面铺了一层红绿的羊毛绒毯。真的好看,割了吃有点舍不得。
我基本没有看到母亲采摘蔬菜的过程。蔬菜是怎样长大的,我看到的一直是结果,但我知道,蔬菜是自己长大的,而且是天天在长大。
母亲对我说:米苋马上要老了,黄瓜也马上不好吃了,毛豆硬了——没有说到的是茄子,是豇豆,是秋葵,它们暂时还没有老去,它们还不想老去。
其实,真的老去也没有关系。
你看看另一半的菜畦,玉米的秸秆高过了人头,棒子已经像织布的梭子;芦粟的秧苗已经一尺高了;番茄像小笼包一样大,一样滚圆;刀豆的靑蔓缠住了棚架,藤已经爬到了棚架的顶上;南瓜的大叶子下,藏着四五个小南瓜,像塔饼一样大小;辣椒已经长成油墩子的模样。一切都在告诉我:这些蔬菜都在长大的季节里,也在长大的心情里。梅雨过后,它们就可以采摘了。
傍晚五点半是吃饭时辰,吃饭总是一家人团拢的好,但许多的时间总是我一个人。所以,我常常要拔挺喉咙喊吃饭。第一声喊母亲,第二声喊二妹。她们在哪里,我是知道的。我更知道乡下有句老话:生活是“生”出来的,生活是做不完的。不做也罢;乡下还有一句老话,有些生活是尴尬头,有些生活是捱不过的。
看了半天的蔬菜,没有听到蔬菜拔节的声音,也没有看见蔬菜拔高的样子,但蔬菜一定在自己长大。长大之前,第一是需要人插种的,第二需要人去间苗,拔草的,也需要人去浇浇粪,浇浇水的。梅雨季,浇水是彻底免了,但无法免去的事情似乎还有很多,比如此时需要开沟出水。
高明昌: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散文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