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绿茶
早上10点半,我们已到天堂寨景区,买好票,看墙上的大幅旅游指南图,做进去后的线路选择。
看地图显示,上南天门有两条路线,分别有索道、观光电梯到半山腰,最后两条路线在南天门汇合,而从南天门到顶峰只有一条路。
一个女孩子过来跟我们打招呼,笑盈盈地问:“你们今天想去哪些景点?”
“我们今天想上山顶,你能不能帮我们推荐一下路线。”
她说:“今天上山顶有点难,听说山上在下雨,而且上山顶的路非常不好走。”
然后她问我们住在哪里。
我们说还没有定,沿路看到很多客栈,到时候可以出来再订。
她说:“要不你们到我家去看看,喏,我们家就在这里,千金街。”
她指着地图上紧挨景区大区的一个地方,看上去不远。
她圆脸,大眼睛,牙齿略有些龅,总是笑笑的样子,既然她家在景区里,车可以开进去,那就先去看看吧。
于是我们开车,她带路,进了景区。
进了景区大门,下了一个坡,拐了一个弯,再上一个坡,再拐个弯,就看到三幢6层的楼房,她家在中间一幢的一楼。
门口是超市,进去后是客厅,一共有三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卫生间,外面还有厨房和一个公共卫生间。
房间开价150,我们还100,最后折中,120。又讲好晚饭的标准,把房费交给她,她带我们去景区公交车站,送我们上车,叮嘱我们回来时,记得在千金街下车。
千金街,好记的名字。
下午6点,爬完山的我们又累又饿,接到房东电话,说饭已经做好了。
回到客栈,那个妹子不在,另外一个妹子看我们进来,边打招呼边很用力地擦着桌椅,然后端上了吊锅。
她是上午那个妹子的姐姐,她的皮肤白净一些,个子胖一些。
是小号吊锅,但堆得高高的。里面有萝卜、干笋、千张丝、豆腐片、小白菜、腊肉,埋在最深处的是鸡块和板栗,虽然不多,但是这样才有发掘的快乐。还有下饭菜,一碗腌豇豆,一碗红油腐乳。
“老板,给我们烧点姜汤吧,今天在山上吹了冷风,喝点姜汤驱寒气。”
“没有红糖,用可乐可不可以?”
“可以可以。可乐姜汤,挺好。”
“那是另外的,10块钱。”
“行。”
她在厨房烧姜汤,我们开吃,饿意压下去了,开始闲话。
“你好大年纪啊?”我问她。
“33岁。”
屋里有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小姑娘,拿着IPAD在玩,是她的女儿。
“我有两个女儿,这个是大女儿,13岁,小女儿跟我爸妈在外面,也上小学了。”
“天啦,那你不是20岁就生孩子了。当时没拿结婚证吧。”
“20岁是法定结婚年龄的。”我们同桌的另一个人说,“只是城里人不会这么早生孩子,但这是在农村。”
“那你丈夫呢,你丈夫多大年纪?”
“他比我小几岁。”
“啊,那他不是十四五岁就当爹了,不会吧。”
她笑着说,“那是第二个丈夫。第一个处不好就离了,第二个丈夫还可以。”
“你好有魅力哟,可以找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我们都找不到。”伙伴笑着说。
“我出来的早,13岁就到上海打工了。当时都进不了正规工厂,只能在餐馆给人洗盘子当小工。”
“那你真的不容易啊。”
“我要供我妹读书啊,不出去打工不行。”
“妹妹后来读出来了吗?”
“没有,她初中毕业也不读了,也到上海,跟我一起打工。”
“你妹很聪明伶俐的,今天就是冲她一脸的笑我们就住到你家来了。”
“对了,那你们有兄弟吗?”
“没有,只有我和我妹妹。”
“看来你们家的家产主要是你和你妹妹两个人挣下来的。”我说。
“你这么年轻就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还准备要孩子吗?”
“如果能生,就再生一个。”
“33岁可以生啊,这么年轻。”我说。
“两次生都是剖的,而且中间还有一次因为大出血也做过子宫手术。”她说,“相当于剖了三次。”
难怪她说不知道还能不能生。
“那你今天机会难得,我们这有两位是妇产科的医生,你可可以好好地咨询一下。”我说。
伙伴中真的有两位医生,一位在妇科,一位在产科。
一个说应该可以生。一个说最好不要生了。“作为妇科医生,我最怕遇到有陈旧性伤痕子宫的女病患。何况她子宫已经开过三次了,再生育很危险,搞不好最后把子宫都要拿掉。”
“她生了两个女儿,她的父母也是生的两个女儿,这在农村肯定是被欺负的,这个家庭肯定是想生一个儿子出来的。”
“但女人首先要为自己活,女人不是生育机器,她这样的情况,为生个儿子把命给丢了不值当,没有生命,一切归零。”
我们在说,她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并不多问什么。
“对了,你们这房子是你们村里集体做的?还是房地产商开发了卖的商品房?”我转移话题。
“其实是林场给他们职工做的,这个房子在原来场长的名下,他被人告了,下了台,不在这里呆了,就把房子转卖给了我们,他十几万买的,二十几万卖给我们。”
“那也不错,很值的,你知道这样的房子在武汉卖多少吗?上百万。而且你这还可以做生意,多好。”
“你们老家住在哪里?”
“附近的村子里。”
“也在景区里吗?”
“是的。那里什么都好,就是路不好,什么都得挑进挑出。本来国家有路路通的政策,要给我们铺路铺到村子里去的,后来被挪用铺了别的路。我爸妈年纪大,身体也不好了,不方便住在山里,就买了这个房子。”
“挺好的啊,还是住在景区里,有山有水有生意。”我笑着说。
“过得去吧。”她说,然后把煮好的姜汤给我们端了出来。
很烫,但是喝下去暖暖的。
“这腐乳是买的还是做的,好好吃啊。”
“我妈妈做的。小菜都是自己做的,连这都去买就划不来了。”
“有没有卖的?”
“有啊。”
“我想买一瓶。”
“可以。”
我们顺便订明天的早餐。她说豇豆饼加稀饭,一个人5元钱。
她在景区门口的场地上有一个固定的摊位,早上就在哪里卖早点,卖杂货。
毕竟在大城市见过世面的,她做起生意来还是有一套的。
一楼的三个房间完全按宾馆的标准间规格装修,120元一晚,吊锅150元,姜丝可乐,10元,一共160元。早餐,再加上我买的腐乳,我们在她家一共消费了440元。
楼下的另外一间房也租出去了。有一个小伙子来拿钥匙,说是楼上房间的,看来她们楼上还有房子,而且至少租出去了两间,如果都按120一间,他们这一天的毛收入六七百元。
很不错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起来准备过早,没看到姐姐不在,妹妹在,一个昨天没看到的客人在厨房里指挥她煎鸡蛋煮面条。
我们问到我们的早餐在哪里,她说,“我姐在景区门口做早餐,她忙不过来,要不,你们到景区门口去过早吧。”
走过去有点远,我们中一个人开车,由那个小姑娘带着去她妈妈的摊子上把我们四个人的早餐带回来。
不一会,早餐来了。
一饭盒稀饭,两个豇豆饼,两个馒头,加上泡菜和腐乳,倒也吃得舒服。
一边感叹昨天的高强度运动,居然真的登了顶,几乎所有的景点也走完了,而且有一段路是顶风冒雨。
“山的天气真的是瞬息万变,一会晴一会雨,一会风一会静。”
“山和山之间看上去那么近,没想到爬起来那么难。”
“腿到现在还是酸疼的。”
“今天不能再爬山了,我们就只走点平路,看看平路上的风景。”
“对,走乡村小路。”
“哪里看着景色好就停车。”
我们做好决定,收拾了行李,妹妹站在门口送我们。
“以后有时间再来玩。”她说。
以后再来的机会很少,但还是开开心心地和她说,好的好的,谢谢你的招待。
挥手跟她道别,她也挥着手,脸上是那标志性的微笑。
突然想起了,我昨天问了那么多问题,竟然忘了问妹妹结婚了没有。
我感觉她还没有结婚。
竟然希望她不要那么早结婚,因为结婚就意味着生育,意味着父母的希望又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车转了两个弯,调头往景区外开了去,四周连绵的山,头顶是碧海晴天。
“看,那朵云,真美。”
“看,那一片天空真蓝。”
“天啦,在城里可是看不到这样的蓝。”
“天堂寨,天堂蓝,呵呵。”
“快快快,赶紧拍下来。”
我们的目光被一路的风景所吸引,时不时发出惊呼。
突然想起那一对姐妹,她们此时应该都各自在忙碌,妹妹继续在售票口招揽客人,姐姐在摊位上与顾客讨价还价,她们的父母在菜地里劳作,孩子在家里边看电视边做作业。
这是她们的生活。
我们所惊讶所陶醉的恨不带打包带走的风景,于她们而言,只是生活的背景。
这是我们和她们的区别,也是旅游者和土著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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