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母爱
浙江/朱江飞
每到清明前后这一时间段，一种思念随着绵绵细雨跃上心头，在我的心头里，再忆我的母亲。
十多年前母亲向八十岁冲刺时，时光老人缠住了她前行的脚步，她被一道关卡紧紧地拦住，并发出一个致命的信号——母亲得了胃癌。
母亲在儿女们的连哄带瞒下，第一次进城、第一次走上手术台，把它当作小病来医治。母亲的手术很成功,三个月后，是春暖花开的日子，母亲能下地走路了，但她仍念念不忘老家的土地。无论我们用何等伤害的语言来刺激她，都无法挽留母亲继续在城里养病，趁我们上班之机，溜回到老家去，又开始她的土地情缘。
八旬的母亲继续在老家种她的地，养她的鸡。一干就是三年。三年来，母亲种出来的粮食和菜果不仅能自给自足，而且还略有剩余。她把多余的粮食换成钱，然后将生病时所花二万多的费用，分年分批次还给每一个儿子。母亲说，她不能欠儿女的债走人了事。儿女们猜不透母亲的心思，这是为了什么？
我记得在这三年中，抽空回家看看母亲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有一次，我发现老家的楼梯口处多了一根木扶手。我想，母亲的体力可能吃不消了，上楼梯时需要有人扶她一下。而这时的父亲仍睡在村口开过店的小屋里，只有母亲一人住在老屋楼上。几个月后，我回家发现老家楼梯的上端处又添置了一两根扶手。扶手很粗糙，是一根己枯的毛竹，一头钉在楼板处，另一头钉在楼梯踏板处，固定竹子两端的“钉眼”露在外头。我想，或许是遇到了两端硬木，或许是钉子本已生锈，也可能是父母己力不使出了。我怕母亲上下楼时不小心磕着钉子，绽破手皮，就找来一把锤子，把钉子好好“修整”了一番，看看不碍事后才放心地回城。
以后每回家一次，发现楼梯扶手在不断增添，楼梯边钉了一排扶手，连母亲平时劳动用的最心爱的扁担也派上了用场。这时，我猛然意识到母亲真的老了。
还记得有一次去下乡采访，我顺路回到母亲的屋子，突然发现母亲双手挨着楼梯踏板，手脚并用，艰难地向楼上爬。母亲发现我后，努力地扶着扶手试图站立起来，并连忙说自己没事，不用常回家看她，忙我的工作。但我放心不下。
由于工作一直很忙，回家的次数变少了。一二个月后，接到母亲己不能上楼的消息后，我回到老家将母亲背到楼下，并腾出早年自制的沙发为她当床。
在母亲重病期间，我们分时间分人员到乡下看望母亲，我发现母亲身上竟然系着一根布片绳，另一头系在家具的一条腿上，据邻居的李大妈说，我母亲踏实的上下三村都少见，为了不影响子女在城工作，自己用一根绳作助力来翻身起床。
2006年元旦，母亲静静地躺在医院里合上了双眼离开了我们。从此母亲再也用不着老家楼梯的扶手和那根布绳了，但我想让它一直这样保留下来，因为它在我母亲最需的时候陪伴过她，是我母亲最靠得住的朋友。
母亲走后的每年清明时节，我们相约来到母亲墓前扫墓。每年到母亲墓前扫墓，总是由父亲亲自念诵平日准备好的祭文。祭文写的有点触景生情，既有写母亲在世时艰难曲折的历程——为了子女读书，她起早磨豆腐，白天赶生产队参加劳动，晚上在煤油灯下做草鞋。祭文中也少不了父亲咒骂老天将他自己羁绊在农村不得翻身的境况，也有歌颂邓小平改革开放政策好的赞美词，同时更少不了对母亲的怀念之情，以及子女、儿孙在工作生活中的喜讯汇报。站在一旁的我们时而也默无一语，时而呆若木鸡，和大山一起沉湎。此事虽然离我们久远，但在这种场合再度点燃，仿佛又灼伤我及兄弟们的内心之痛。
但父亲也管不了我们这一些，继续念起了他的祭文：“老伴还有一件事，我总算遂了你的心愿。你在病危前后特意买了10只草鸡（农村里俗指会下蛋的母鸡），托我精心养着，在你离世后，要定期托人将鸡蛋带给城里的儿孙们，因为他们很喜欢吃鸡蛋。三年来，我实现了你的心愿。
母亲是听不懂父亲的祭文，然而在场的我们却读懂了什么叫母爱。母亲活着时对我们的爱己经够深了，但她怕死后无法再爱一次子女，就养了这一群鸡，这算是她在生命的另一头再一次实现她的母爱之心。有首歌唱得好:一年一年风霜遮盖了笑颜,您寂寞的心有谁还能够体会!是不是春花秋月无情?春去秋来您的爱己无声。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给了我，从此不知您心中苦与乐！
从墓地回到老家，其实只有短短的二三里地，但每次扫墓回来常勾起我们对母亲无限的遐思。在父亲居住的老宅里，我们看到唯一一只老母鸡，这是母亲生前留下的唯一一个活物，看到它又好像看到了母亲最忠诚的朋友，它也读懂了母亲的心思，是它还在继承母亲的另一个心愿。我们为之动容。
还记得有一年扫墓后回城，我将母亲于世养鸡传母爱之心的举止告诉妻子和正在读书的女儿，妻子说吃了母亲的鸡蛋，回想起来心里很不踏实，但我知道这时的妻子己在心中点燃了我母亲一样的爱心。晚上，女儿看了我的作文后，油然而生地对她妈妈说：“今夜我想哭。”
感受母爱，我们常常自责不己，我们决定将母亲还给我们的钱全部用于父亲日后的生活费用。但好景不长，母亲离开我们四年后，即2010年夏天某中午，我的父亲在田间劳动时因高温中暑离开了人世。我们领悟到“钱在，人没了，留钱有什么用！”
感悟母爱，是人世间最具有力量的爱，是人生命的另一种延续。享受母爱，或许是母亲无声地教会了我们：母爱是滋养心灵的情感甘露，是孕育爱心力量的源泉。
我的母亲和父亲，今年的清明儿女约定一块来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