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克斯利在服用了LSD之后,更加坚信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他和另一名英国心理医生汉弗莱·奥斯蒙德(HumphryOsmond)合作开始了对LSD的心理治疗潜力的研究。他们认为应该给D这类致幻剂的作用起一个新的中性的名字。奥斯蒙德想出了一个新词Psychedelic,词中文译作“迷幻”,其实不正确。它是由两个希腊词根结合而成的新词,它们分别有“心灵”和“显示”的意思,应该译为“显灵”才对。两人认为ISD的作用就是让人的灵魂破门而出,因此服用SD后的表现完全取决于个人的心灵,所以才会千变万化。他们的这一理论和CIA的科学家们所持观点完全不同,后者认为服用ISD的效果只有一个:使人变得歇斯底里,并短暂地成为个精神病人。需要指出的是,在现代神经生理学词典里,LSD和梅斯卡灵等毒品都被冠以另一个较中性的名字:致幻剂(Hallucinogen),以和其他类毒品区别开来,如鸦片和海洛因被归为“麻醉"(Narcotics,可卡因、咖啡因和安非它命等则被叫做“兴奋剂(Stimulants)等等。大麻的效果类似致幻剂,但比致幻剂要轻得多,一般倾向于把它单独归为“大麻类”(Cannabis)除了“意识显现”的作用外,赫克斯利和奥斯蒙德还认为LSD会让人失去自我意识,挣脱多年世俗生活所养成的思维定势,这就是为什么LSD服用者会把周围的一切物体当作有生命的东西来看待,而不是凭经验去忽略它们。LSD服用者还会产生思维的感觉倒错”,即他们会“听到色彩”或者“看到声音”。失去自我意识的人极易受到暗示,所以服用LSD时的环境设置,以及在场的是什么人等都会改变LSD所产生的效果。在奥斯蒙德的诊所里,医生扮演的不再是一个冷着面孔记录病人表现的角色,而是一个导师,甚至是一个参与者。他经常自己也服用少量LSD,然后和病人一起进入状态,使病人产生安全感。他会用催眠式的语言鼓励病人去想象美好的事物,因此他的病人很少会经历像霍夫曼那次自行车之旅那样恐怖的“恶性幻游”(BadTrip),反而会产生一种被启蒙了似的美妙感觉。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这些新派医生的观点其实并不新鲜,倒是和古代的巫医有着许多类似之处。据考证,世界上绝大多数民族在历史上都曾有过在迷幻药物的作用下进行的宗教仪式。在这些仪式上通常都由巫师给众人服药,然后引导人们唱歌跳舞,进入通灵的世界。在西方传统中,这类宗教仪式一直很盛行,直到基督教流行开来并于十四世纪被古罗马帝国定为国教之后才被禁止。西方殖民史上也都多次记载着殖民者禁止被殖民的民族继续进行宗教仪式的事情为这类仪式违反了西方人对“理性”的崇拜和对“秩序”的需求。
倒是在十八世纪后期,随着西方工业文明的膨胀,西方社会内部产生了一批反叛者。他们反对过度的理性,崇尚自由和浪漫。他们以受压迫者的姿态提倡对人文精神的回归,追求对精神世界的美的探索。前文曾提到过的巴黎“大麻俱乐部”的那批成员就是典型的代表,他们认为科学对世界的解释并不都是完美的,许多被科学认定为“不正常”的心理状态实际上可能恰恰是完美的。在LSD被发现以后,更是有相当多的艺术家服用过这种药物。仅在五十年代的美国就有电影演员加里·格兰特( Gary grant)杰克·尼科尔森( Jack Nicholson)、彼得·方达( Peter fonda),古典音乐指挥家兼作曲家安德列·普列文( Andre p' revin),小说家安娜丝·宁( Anais Nin),以及几乎所有的垮掉派诗人和爵士乐演奏家经历过LSD幻游。不过,他们中的许多人并没有把LSD上升到揭开人类心理活动之谜”这样的高度,而是为了借用ISD来提高创造力,或者仅仅是把LSD当作兴奋剂来寻求感官上的刺激。
有一个例外很值得一提,这就是垮掉派代表人物威廉·巴勒斯。他是个对精神世界很着迷的人,一直反对把致幻剂仅仅当作能使人产生快感的兴奋剂来使用。他提倡用这些化学药物来系统地研究思维的奥秘,而且他不认为致幻剂是唯一的研究方法。巴勒斯有句口头禅:“任何可以一台频闪仪,把它的频率调到每秒8-13秒,和人脑的阿尔法波频率相同。然后他让人盯着这台“做梦机”(Dreamachine)看,据说很多人因此产生了服用LSD才会有的幻觉。
1957年5月份的美国《生活》杂志发表了一篇长文,以赞美的口吻介绍了一种墨西哥毒蘑菇,这种蘑菇有着类似致幻剂的效果。之后不久,发明LSD的霍夫曼博士从这种蘑菇中提取了其有效成分:费洛塞宾(Psilocybin,二甲-4-羟色胺磷酸)。这篇文章以及费洛塞宾的发现引起了位名叫蒂莫西·利里(TimothyLeary)的心理学家的兴趣。这位哈佛大学客座教授立即和哈佛的另一名助理教授理查德·阿尔珀特(RichardAlpert)一起开始了对费洛塞宾和ISD的研究,两人很快就成了致幻剂的积极倡导者。他们以哈佛大学学生为实验对象,开始对LSD能否使人产生宗教体验展开了一连串科学研究,并利用哈佛大学的招牌把LSD推广介绍给美国东部的许多富商和政客。据说利里曾通过一个名叫玛丽·平绍特(MaryPinchot)的画家(她的丈夫是C的一个高级官员)使美国总统肯尼迪服用了ISD。肯尼迪被刺之后不到一年平绍特也被谋杀,她的日记本也神秘地失踪了。
利里还编写了一本显灵药物使用手册,名叫《显灵体验》(TheP3 ychedelie Experience),根据的是一本西藏喇嘛写的《死亡之书》( The Tibetan Book of the Dead)。书中说西藏人死去之后不能仅凭自己的力量看到所谓的“明亮之光”( Clear light),必须有人向他指出光的所在。利里认为LsSD不应是让人“灵魂显现”就完了,而是应该引导服用者,使他能看见“明亮之光”。在利里看来,这“明亮之光”即是人类之间的一种无条件的爱,是神对人的启示,他要用自己写的这本小册子引导人们进入这样一种境界。不管利里的动机是多么高尚,他想用LSD来控制人类思想的主张倒更像是CIA的主意。
可两,这正定丙为在人类发明了可以毁灭自身的核力量为了拯救人类而为我们打开了一扇通向更高境界的大门。个利里的信徒带着5000份剂量的LSD和这本使用手册于1965来到了英国,向许多英目知识界和文艺界的人士传经布道。许多英国摇滚乐手都因此而开始了LSD之旅,其中包括石”乐队和“披头士”乐队的所有成员,以及埃里克·克莱普顿和民歌手多诺万。LSD把多诺万这样一个纯粹的民歌手变成了一个醉心于迷幻音乐的虔诚的宗教狂,他后来信了印度教,写出了一批很好听的迷幻歌曲,如《阳光超人》( Sunshine Superman)和《醇香的黄色》( Mellow Yellow)等这里的“黄色”指的是香蕉皮,据说吸入香蕉皮燃烧后冒出的烟能使人产生迷幻的感觉
在这批英国摇滚乐手当中,受LSD影响最大的要算是“披头士”乐队的列侬。前面提到,在迪伦给“披头士”乐队的成员们吸了第一支大麻烟之后,乐队在列侬的带领下开始了对歌词艺术性的追求。他们在1965年出版的《橡胶灵魂》(Rubbersoul)专辑开始明显地摆脱了早期乐队只唱情歌的状态,列依在他创作的《我的一生》(InMyLife)中开始反省自己的过去,而歌曲《挪威森林》(NorwegianWood)更是模糊得让人猜不出列侬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在戴维,克罗斯比的推下,乐队的吉他手乔治·哈里森(GeorgeHarrison)还在专辑里第一次弹了印度西塔琴(Sitar)预示了东方神秘文化,尤其是印度宗教文化对“披头士”的影响
在此专辑出版前列依就曾服用过LSD,但不幸的是他一开始经历的全都是“恶性幻游”,所对LD并无好感。19656年12月,列依在《显灵体验》一书的指导下第一次经历了一回“良性幻游”,这对他产生了很大的震动。几个月后他在录音棚里录制完成了第一首带有明显的迷幻色彩的歌曲《明天水远未知》( Tomorrow Never knows)。列依用经过技术处理的模棚的声音唱道
停止思想,放松大脑,顺水而下
这不是死亡,这不是死亡
把所有的想法放在一边,进入虛无的境界
你会看见光亮,你会看见光亮
你将看见内心深处的意义
这就是存在,这就是存在
Turn off your mind relax and float downstream
Lay down all thoughts, surrender to the void
这段歌词几乎全部出自那本《显灵体验》,或者说是出自原西藏的《死亡之书》。列侬本想请来1000个西藏喇嘛齐声诵经,发现这不可能之后,便采用了多轨录音技术,结合磁带复录(TapeIoop,即把录音机里的抹音磁头拆掉,然后一遍遍地录进各种声音),营造出一个多层次的奇异的声响背景。列侬一直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喇嘛在高山顶上为信徒布道”。在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试验之后,他们决定把一个音箱放进一架哈蒙德电风琴的箱体中,并让音箱旋转起来。之后他们把录好的列侬的演唱通过这个旋转的音箱发送出来,产生了一种模糊而又发颤的声音,那声音绝对不像是喇嘛在传经,倒更像是一个机器发出的毫无特点的声音。列侬对此十分满意,他就是要让听众忘掉“披头士”的存在,而专注于从歌曲中传递出来的信息。
1966年,“披头士”乐队完成了一张很重要的唱片《旋转者》( Revolver),里面除了收录有《明天永远未知》以外,还有一首典型的迷幻歌曲《黄色潜水艇》( Yellow Submarine,一种兴奋剂的代号)。这首歌的歌词描述了一个梦般的童话世界,音乐则仿佛是由一支军乐队奏出来的,极其噜杂,其间还夹杂着流水声和冒气泡的声音。这首歌具备了“显灵音乐”( Psychedelic Music)的许多特征,即用音乐描述一个由LSD引发的幻游过程。不过,就像许多这类歌曲一样,听者完全可以把它理解成另一个意思。就在2000年,我国还把此歌连同唱片一起当作儿童歌曲引了进来。
为了和国内大多数音乐文献一致,本书中将采用国内通用的译法,把“显灵音乐”译作“迷幻音乐”。《旋转者》可以说是第一张影响广泛的迷幻音乐唱片。这类音乐有以下几个特征:轮回往复的音乐结构。这种类似和尚念经的声音对人静很有帮助。
短小而又不断重复的旋律。长时间听同一段音乐很早就被证明会使人产生幻觉。
三,非正常的声音。既然LSD是为你打开一扇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大门,那么你听到的声音应该都是属于那个仙境的。当然谁也不可能知道那来自仙境的声音是怎样的,于是,各种千奇百怪的声音,包括世界各民族的多种乐器都曾被音乐家拿来进行过迷幻试验,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是小孩子在瞎闹。在LSD盛行的六十年代,欧美正好开始流行宇宙探险之类的科幻故事,于是有许多音乐家就试图营造一个星际旅行者所处的声音环境,在录音时大量使用人造回声、失真和延迟等技术,以模仿这种想象中的宇宙声。
四,多层次的声音背景。为了避免重复听同样的音乐会使人厌烦,音乐家们常常会在唱片中加进多个独立的声部,使人每一次听都会发现新的内容,产生新的感受。
许多音乐理论家都认为,纯音乐有四个层次,即旋律、和声、节奏和意境。前三个层次都很好定义,而意境的概念则十分模糊。对于迷幻音乐来说,意境才是其最重要的特征。其他技术上的问题其实都不重要,只要听者能体会到一种迷幻的意境,那就是迷幻音乐。
在“披头士”的时代,要在演出现场达到这样的效果是十分困难的。乐队于是把全部精力放到了唱片的录制上。事实上,1966年8月29日“披头士”在旧金山烛台公园举行的演出是他们最后一次在公开场合开演唱会。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乐队在伦敦“阿比路”( Abbey Road)录音室里和他们天才的制作人乔治马丁( George Martin)一起进行了一系列录音技术的实验。他们大量使用了多轨录音、声音采样、快录慢放、慢录快放、磁带倒放、人为失真和多重节奏变换等技术,有许多试验现在看来简直是在开玩笑。他们用充满想象的创意第一次把唱片本身提高到艺术的地位(“旋转者”这个名字指的就是LP唱片),而不仅仅是现场演出的一种记录方式。从此唱片才脱离了现场演出的限制,流行音乐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唱片时代。
1967年“披头士”乐队出版了一张极具革命性的专辑《帕佩军士孤独之心俱乐部乐队》(SgPepper's Lonely Hearts Club Band)。专辑封面是一张含有许多著名人物头像的照片,内页里附送了一套包括肩章和小胡子在内的军士装饰物。唱片背面更是印上了所有的歌词,这在流行音乐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在内容上,“披头士”们假装自己是一支在二流酒馆里演出的蹩脚乐队,在为听众表演各种风格的音乐。唱片里的所有歌曲都用听众尖叫声等音效连接起来,整张唱片没有明显的单曲,而是表达了一个统一的概念。这是音乐界公认的最早的一张真正意义上的“概念专辑
的露西手拿钻石》( 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s)。唱的是一个想象中的人间仙境。不过,你如果把题目中的三个重要单词的首字母连起来,其结果就变成了“LSD"s当然此歌的作者列侬是不会承认它和迷幻剂有任何联系的。
在“披头士”的影响下,许多英国的摇滚乐队,包括著名的“滚石”乐队和“平克·弗洛伊德( Pink Floyd)乐队等都开始录制迷幻音乐。远在美国的“海滩男孩”乐队大概是第一个受此影响而转变风格的美国乐队。乐队灵魂人物布赖恩·威尔逊在服用了LSD后性情大变,他开始拒绝和乐队一起去做巡演,自己躲在录音室里研究录音技术,并于1966年出版了一张概念专辑,名叫《宠物之声》( Pet sounds),对爱和理解的呼唤贯穿了整个专辑。和《帕佩军士》一样,这张概念专辑里使用了大量复杂的录音技术,其中一首《帆船约翰B》改编自“织布工”乐队演唱过的一首民歌。
在这股迷幻音乐热潮的影响下,许多民歌手们也开始转入这一领域。“飞鸟”乐队在克罗斯比的“教唆”下开始服用LSD,并于1966年出版了一张全新风格的专辑《第五维》( Fifth Dimen-sion),里面的一首单曲《八英里高》( Eight Miles High)因为其明显地暗指迷幻剂而被许多电台禁播。虽然如此,此歌还是爬到了排行榜的第十四位。乐队的吉他手麦吉恩声称这首歌写的是坐飞机的感觉,而不是吸毒后“高”了,你相信吗?这首歌的伴奏部分很有特色。起始的贝司强劲有力,
麦吉恩随后的吉他响亮而又奇特,很有穿透力。后来有人称这首单曲开了“酸性摇滚"(AdRock,“酸”在这里指的是酸剂LSD)的先河,不过这主要是因为那充满暗示的歌词而已,其音乐在今天听来只能说是有那么一点“酸味”,一首只有三分半钟的歌曲是不会让听众“高”到哪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