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一个特定的语言背景下(比如“文革”时期),可以把《麦田里的守望者》的主角霍尔顿称为“流氓”,那么《在蒂法尼进早餐》中的霍莉也会被看作“女阿飞”。文学史上写“女阿飞”的小说很多,根据“女阿飞”的判断范围,交际花、妓女、“拉三”等都可列在其中,或者说,凡是那些超越潮流的、具有非正常行为的并对社会构成反叛影响的人,都会被看做“流氓阿飞”。与霍尔顿相比,霍莉走得更远:家里常常有男人来,男人不断地换,以至女邻居认定她伤风败俗,把她看成了妓女。就算女邻居的所作所为可能出于妒忌,围在她身边的男人其实也有类似的反应。那一回,霍莉邀请来许多男人,男人之间事先并不知道为了什么,可能只看作是一场单独约会,以至来到她的家后,每张脸进门看到别人在场,都暗谙暗惊讶,随即竭力掩饰沮丧的神色,不一会儿,他们很快若无其事地加入了聚会当中,他们可能压根儿认为霍莉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因此不会为此感到惊讶,或者嫉妒。
在霍莉看来,这一切很正常,她并不在乎他们沮丧与否,他们的反应对她来说无关紧要,她只知道沉湎在男人的赞美声中,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这就是她和众人的区别。她至少暂时不习惯过稳定的生活,在她的生活里,常常有一种野营生活特征的气氛让人感觉,“家里像一个垃圾堆”,“随时要动身的样子”,这种处于旅行一般的生活状态,暗示了她对现状的不满。但自从她逃离了那个老男人她的丈夫、摆脱了平凡的生活之后,她认定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还是合适的。
在常人眼里,她这样是一种堕落,那个女邻居始终盯着她,最后揭发告密,霍莉被捕,经过调查,她又被莫名其妙地怀疑和黑社会发生了瓜葛,她落难了。这个时候,过去那些围着她转的绅士几乎个个逃离了她,连那个要和她结婚的外交官何塞也退缩了。这些都表明,她在男人眼里是一个坏女人,平时和她来往,不过是逢场作戏,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并没有义务替她承担什么,即使过去有什么承诺,也只是敷衍而已。外交官何塞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在她还未被捕之前,他的品格就已经暴露出来,霍莉因为哥哥的死而忍受不了,歇斯底里了一阵,这引起何塞很大的恐慌:“我担心这一下子会闹出丑闻来,她把什么东西都砸坏了。举止行动像个疯子。
我可决不能卷进一场社会丑闻里去这可是个需要慎重对待的问题:
我的名声,我的工作。”霍莉被捕后,他不管她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丢下她不管了。可见类似像霍莉这样的“阿飞”,最终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虽说“醉生梦死”并不代表她生活的真实,她向往着纯粹、高雅和通情达理的境界,向往能经常去蒂法尼进早餐(蒂法尼是纽约著名的高级珠宝首饰店,这家店铺在小说里面象征着上层生活),但这样的生活不可能向她靠拢,她在人们眼里的“风尘女子”的地位是无法改变的
《在蒂法尼进早餐》摘录
汤永宽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她一看到何塞的信,就立刻眯起眼晴,弯起嘴唇逼出一副坚强而微弱的笑容,这一下无可估量地增加了她的年龄。“亲爱的,”她咐我说上那儿抽屉里去把我的钱包给我拿来。一个姑娘不涂上口红是决不读这种东西的
对着小粉盒的镜子,她擦脂抹粉打扮起来,把十二岁的姑娘涂抹得无影无踪。她用一管脂膏描嘴唇,用另一管脂膏涂面颊。她用眉笔描眼圈,把眼皮涂上蓝色,用471香水噴颈脖,耳朵戴上珍珠耳环,也戴了墨镜。这样武装起来以后,又对自己的指甲修剪得很糟糕的样子作了番不满意的评价以后,她撕开信封,眼睛匆匆一扫而过,她那冷冷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僵硬了。最后,她向我要了一支“小银币牌香烟,喷出一口烟。“味道真差劲,可是好极了。她说,一面把信扔给我。“要是有一天你要写一篇下流女人的恋爱史的话,这迟早也许会对你有用—一别愣着啦,大声念出来,我要亲耳听一听
信是这样开始的,“我最亲爱的小姑娘
霍莉立刻打断了,她想知道我对他写的字有什么评价。我以为毫不足取:那是一种写得很紧密而又极易辨认的平平常常没有性格的字体。“这就像他闭紧嘴巴,闹便秘一样。她宣称,“继续念下去
我最亲爱的小姑娘,知道你与众不同,我爱过你,但是在目前这样种残酷又公开的形式下,发现你的行为与一个具有我这样的信仰和事业的男人所希望选为妻子的女人显得如此不同,可以想见我是何等失望我确实为你目前屈辱的处境感到痛苦,同时当你陷身于各方非难之际,我内心无意考虑再加上我的非难。所以我希望你内心也无意对我提出任何非难。我需要维护我的家庭和我的名声,而且我是一个围于社会习俗的夫。忘记我吧,美丽的小姑娘。我不再留在纽约,我已经回家。愿上帝永远与你和你的婴儿同在。愿上帝不像一一何塞
摘自《月亮下的蛋》
作者: 若隐\程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