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有三个生日
文/姚玉山
我的父亲有三个生日,2月5日是父亲出生的日子,5月9日是父亲被解放军拯救的日子,7月1日是父亲入党的日子。正常情况下,5月9日这天,即使再忙,父亲也要挤出时间,来到离家十五里的“烈士纪念碑”,给为救他们而牺牲的烈士们扫墓。7月1日这天,早饭后头一件事就是到党支部交党费。
父亲出生的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当年爷爷体弱多病,没有劳力,他过早地承当起了长子的责任。老家地处深山,山高林密,土地贫瘠。家里租种的几亩山地,年景好时尚能勉强糊口,遇到灾年则是食不裹肤,谷糠野菜半年粮是常事。童年留给父亲最深的记忆就是肚子饿。解放军打过长江后,国民党军大溃退,路过我们山村,在地里劳作的父亲被溃军抓夫,在莽莽大山中走了两天,吃尽了苦头。解放军追来时,溃军把民夫当作人质,拒不投降。解放军为了救他们,沉有动用火炮,强行攻山,一场战斗下来牺牲了二十七人。解放后,家乡来了工作队,实行了土改,成立了人民政府。父亲很快成了积极分子,上了夜校,当上了民兵,1950年7月1日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了村里首批党员。这一天,父亲与村里另外两名新党员一起,面对鲜艳的党旗,立下铮铮誓言。在社会主义改造运动中,他联合几个农户成立了初级合作社,带头将土改分到的几亩耕地和山林交给了农业合作社,后来是高级社、人民公社他都带头并动员亲朋好友积极入社。在党中央发出大炼钢铁号召后,他从公社回到村里,将家中仅有的一口大铁锅砸了,带头完成了交纳废钢铁的任务,带领全家人加入社会主义大食堂。在随后而来的大跃进中,粮食产量放卫星,亩产从几百斤、一千斤、一万斤,县里还要求报到十万斤,实际上当时的农村生产力非常低下,加之家乡山地坡陡土薄,亩产有两三百斤就不错了。父亲性格耿直,有啥说啥,加之在他的心里满怀对党的无限忠诚,他拒绝了区委的要求,还专程到县里反映问题,还直白地讲出了对粮食产量放卫星的不同看法。他深知讲实话的后果,但他认为,作为一个党员就应该对党忠诚,说老实话、做老实人、办老实事,如实向上级党组织反映真实情况是他的本分。他是背着被救时解放军送给他的被子,步行了六十多里山路来到了县里,结果是被县委直接送进了学习班,同其他二十多人一起白天劳动改造,晚上学习检讨,长达十四个月之久。等他从学习班解放出来后,家乡遭遇自然灾害,连续半年干旱,土地荒芜,村中发生了饿死人现象,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当时县也没有给他分配工作,他觉得不能再等,响应国家下放号召,主动辞去公职。
回到村里后,面对满目疮痍,他收起纷乱的心绪,就带领乡亲们挖药材、种红玉、点南瓜,开展生产自救。中央政策调整后,他又被乡亲们推荐为生产队长,带领乡亲们造梯田、开茶园、种水果,乡亲们不但吃上了饱饭,到了年终还有了分红。
当他六十一岁的时候,他又被任命为大队党支部书记。他面对的形势是,村“两委”班子近乎瘫痪,税费提留收不起来,计划生育无人管,干群关系紧张,大队账上还欠了二万多块钱的外债。他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重组了“两委”班子,第二件事就是带领村民发展集体经济,用了三年时间,建起了茶叶精制厂,推广了栽桑养蚕技术,建起了小水库,用起了电灯……村民的各项提留都被免除,小孩考上重点高中、大学,村里还给奖励。
2000年后,村里年轻人大都外出打工,留下的大多是老人小孩。有的老人身边无子女,病了无人照顾。有家老人平时不与人接触,死了三天才被发现。这件事在村里引起很大的振动,也引起了我父亲的深思。父亲将二十多个老党员组织起来,以党员为骨干成立了老人互助组,为生病老人开展义务服务,得到了大家的好评。
父亲八十岁后,我们几个兄弟商量着让父亲离开老家,轮流在各家随儿孙生活。不管是在屯溪、蚌埠还是在杭州,5月9日这天他都到烈士陵园扫墓,7月1日这天,或邮寄或微信或委托他人交党费。
今年,父亲随我生活,身体还没什么大毛病,每天早睡早起,上午公园散步,中午补个午觉,晚上看看新闻。他常说,我老了,虽然不能给社会做贡献,但我要锻炼好身体,争取自理生活,一不拖孩子们后腿,二不给组织添麻烦,争取活到建党一百周年。
父亲一生平凡朴实、不怕吃苦、刚正耿直、不计假话,工作总是走在前面,讲实干、敢担当、不怕得罪人,不管在逆境还是顺境中,都始终抱有听党话、跟党走的坚定信念,实属不易。我把初稿传给父亲,父亲看后只说了一句话,像我这样的党员何止千万,没什么好说的,这就是一个八十多岁老人的党员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