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交友之道
李国强
父亲去逝已经十年了,在我的心目中,父亲是一个勤于工作,温文尔雅,善于帮人,受人尊重的人。在我年少上学期间,正值“文化大革命”十年,各种政治学习和政治运动多,父亲是长时期的“老运动员”,既要参加学习、运动,也不能耽误工作,因此父亲经常不能回家,即使回家时也很晚,与父亲很少有机会交流谈话了。参军入伍后回家时也不多,与父亲的谈话也是屈指可数,以至到父亲重病在身时,方有机会与父亲谈了一点点的交友的感想,但那时父亲说话已很吃力,交谈的也是断断续续,现在回想起来遗憾颇多。
父亲是一个对谁都和蔼可亲的长者,很少看到他发过火,不管谁找他,他都能一视同仁的接待,并认真地倾听诉求,即使是一些过火的语言、过分的要求他都能微笑着说:“别着急,慢慢说”。这点是我没有学到和做到的。
父亲的朋友很多,上至县里的领导,下到普通的农民、泥瓦匠、炊事员、搬运工,他相处得都非常好。他离休在家时,仍然每天都有人到家中与他说话,我们家消耗量最大的就是茶叶和香烟,有时客人走后,满地是烟头,满屋是烟味。
父亲的朋友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有四人:一是焦显卿县长,他俩相识于土改时期,工作上多有交集,无论是政治上的坎坷变幻,还是生活中琐碎家常,二人都是相互支持,相互鼓励,两个家庭之间走动也较为密切。但让我纳闷的是他们俩在一起时不像人们想像的那种热情和亲切,经常是二人默默无语,慢慢饮茶,有时几个小时也没见他们说上几句话,但相互的心思都已理解,问题也早已解决。
二是王德俊县长。他们俩交往时间也很长,尤其是退休后走动的更为频繁,与焦叔不同的是王叔好说好笑好热闹,爱好也多,什么斗鸡协会、钓鱼协会等都担任要职。王叔一来家里就热闹了,笑声、说话声能掀翻房盖,唯恐别人听不见,有时二人还喝酒划拳,互比酒量,据说是二人始终也没能分出胜负。
三是孔二叔。孔二叔曾是我们家的房客,家中孩子多,二叔二婶都没有啥文化,解放后也一直没有固定工作,生活相对比较艰难。但二叔二婶为人实在,能吃苦耐劳,父亲经常地会给孔二叔安排一些临时工作,基本能解决家庭的温饱问题。现在孔二叔家的孩子都已成家立业,都过的很温馨幸福,可惜孔二叔走的早,没有享到多少福。父亲晚年的时候还一再说孔二叔是个好人,是个苦命人。
四是景芳叔。景芳叔是我父亲下乡收购农产品时认识的农民朋友,景芳叔在村里是个明白人,很有经济头脑,在当时农村生产队时期是不多见的,还会些烹饪技术,记得我大哥结婚时,他来帮忙,愣把一个米粉肉放上了蜂蜜和白糖,自己还调侃的说这是他的发明,叫“蜜蜂肉”,成了父亲“朋友圈”里的笑谈。景芳叔是父亲晚年来往比较多的农民朋友,他每次来都能给家里带来欢乐。景芳叔现已是耄耋老人,据说身体仍然硬朗。
父亲在商业部门工作,但朋友遍及各个行业,县城里机关部门、企业街道以及商铺小贩都有父亲的朋友,有时上下班途中,父亲的自行车(那时都是骑自行车或步行的)总是推着的,因为他要一一打招呼的,一些紧俏的物资、时兴的东西、降价的物品,父亲经常能买到一些的,亲戚朋友邻居是没少粘光的。
父亲还愿意与年经人交朋友,业务上、生活中没少做传帮带的工作,一些年轻人走上领导岗位后,也经常说是我父亲的徒弟。特别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实行农村青年到工厂做轮换工的制度后,父亲的年轻的朋友就更多了,这将在我以后文章中陆续介绍。
父亲还经常到农村去参加婚丧嫁娶等活动,我曾问过父亲:您这么讲究干净的人,到农村吃饭不怕腌臜吗?父亲说:人是需要平等和尊重的,人际交往不是吃喝的档次,而是相互平等的往来,有时你不经意间须微的高傲,就会造成别人一时的自卑或很久的愤怒。现在想来是多么有哲理的话语啊。
父亲的交友也带来过一些麻烦,也给自己带来过不良的影响,也曾受到过别人的质疑,也有过个别人的忘恩负义和落井投石,但父亲仍然是一如既往。父亲晚年时,就此问题我问过他,父亲是这样回答的:交友也像种庄稼,你不能因为天灾的不可预判而放弃播种。人不要每天都刻意在别人闲言碎语之中,走正自己的路就好。父亲还说过:时间是个好东西,它会给你答案的。
父亲一生都在做财务工作,也是新中国成立后的首批会计职称的通过者,但在工作和交友上始终是清清白白的,从不占公家和个人的便宜,他常说用金钱来衡量的友谊是一文不值的。这就是父亲的交友之道,他没有当过主要领导干部,也没有可以宣扬的英雄事迹,但他一视同仁、平等对人的交友之情,不正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仁”的体现吗?父亲在平凡生活之中的这种大情怀,也正是我要永远学习和继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