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清明节还有两天,母亲就给远在省城工作的顺子打电话,让他今年清明一定回家。
车一拐进村,远远地,顺子就看见母亲站在胡同口张望,像风雨飘摇中的一座灯塔,等待着远航的船儿归来。
顺子刚一下车,众乡亲就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寒暄着;顺子忙不迭地让烟,应答。在大家艳羡的目光下,顺子和母亲提着大兜小袋回家了。
一进屋,母亲就忙着给顺子冲了一碗红糖水。顺子捧起碗抿了一口,笑着对母亲说:“娘,真甜,好久没喝了!”母亲深情地望着顺子:“你小时候肚子疼时,喝了红糖水一准就好。”
屁股还没坐热,顺子的手机就响了。“顺子,咋回事?回老家怎么也不跟哥们打个招呼!”是做建材生意的发小春子,“中午我已经安排好了,我喊给咱几个光腚伙计,给你这大领导接接风!”不等顺子推辞,春子就挂了电话。
顺子盯着手机摇了摇头 ,苦笑了一下,“娘,中午春子喊我吃饭!”“去吧 !孩子,少喝酒。”母亲直了直身子,眼神明显黯淡了一下,旋即又亮了起来,“都一个村的,不去不好!”“娘,我知道!”顺子声音低的几乎连他自己也听不到。
中午吃饭回来,母亲已给他在里屋铺好床铺。顺子一躺下就呼呼睡去。母亲给他掖好被角,轻轻掩上门,小心地走到院子里,开始侍弄已经绿意盎然的小菜园。
夕阳收起了最后一丝余晖,顺子醒了,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顺子,你刚提干就把我给忘了。”是在县城工作的华子,“我刚听说你今天回来,赶快准备一下,车快到家门口了!”
正做晚饭的母亲推门进来:“晚上又不在家吃饭了?”“娘,是我要好的同学华子请我吃饭!”顺子揉着发胀的脑袋,不敢看母亲。“去吧!酒要少喝!”母亲沉思了一下,“不去,人家再说你架子大!”
顺子步履蹒跚地回到家时,已是深夜,母亲还在看电视。看到顺子回来,母亲给他倒好洗脚水,把牙膏挤在牙刷上。顺子洗漱完毕,头还没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已接近中午。
母亲坐在床沿上,向前探了探身子:“顺儿,你穿来的衣服我给你洗了,还不干!穿你这身旧衣服吧!”母亲站起身,“午饭在家吃,吃完饭,给你爹上完坟,你也该走了!”
顺子挺身下了床。“你看你穿上这身衣服,还是个农村娃!”母亲扭过身子,脸上满是慈祥。顺子笑着吐了一下舌头:“本来就是嘛。”
窝窝头、老咸菜、小米汤摆在了饭桌上。顺子就着老咸菜慢慢咀嚼着窝窝头,小口喝着小米粥,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吃糠咽菜的童年……
每年清明过后,山里的野菜野蛮生长,顺子和母亲一起带着小铁铲、小竹筐,沿着蜿蜒的小路来到山坡上,把小蒜、野芹菜等野菜铲下放到筐里。这些野菜水灵灵的,一天下来能够一家人吃几顿……
“顺儿,好吃吗?”母亲的话打断了他的回忆,“娘,好吃!家的味道。”顺子低下头,眼泪夺眶而出。
吃完午饭,母亲陪着顺子来到他父亲的坟前。
跳动的火焰慢慢吞噬着纸钱,母亲静静伫立着,火光映红了她沟壑纵横的脸,山风吹乱了她满头的银发。
“顺儿他爹,我和顺儿来看你了;你这一走快十二年了,顺儿也成人了。”母亲喃喃自语,突然话锋一转,“你当了一辈子村支书,一辈子清清白白的,我很安心!”
顺儿没有说话,他默默拔掉坟上的杂草,往坟上添了添新土,跪下给爹磕了三个响头。
回到家,母亲把洗净、晒干的衣服递给顺子:“顺儿,洗洗澡再走吧!我晒的水热乎着呢!”“好咧!”顺子接过衣服转身小跑离开。
待顺子洗完澡,母亲已把小米、蔬菜等给他装好、扎好;把顺子昨天给她的二千元钱又偷偷塞进他的包里。
“这下显得干净、精神多了。走吧!娘送送你。”母亲拽了拽顺子的衣襟,又捋了捋他的头发,“你爹在时就挺干净!”
一条青石板小路从家门口一直延伸到大路,经年的风雨磨砺,一块块青石板已被时光打磨的细润光滑。
“顺儿,这小路也是你爹铺的!”娘意味深长地说,“他一辈子踏踏实实。”
踏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母亲一步步把顺子送到胡同口。
顺子开车到了村口,他看了一下后视镜,母亲仍站在胡同口,像一座灯塔,正目送着船儿安全起航……
【作者简介】刘如库,阳谷县政府工作人员。屈指细数,任教七年,从政10年,童心未泯,却已年届不惑。也曾南跑北颠,终未出阳谷;也曾下海创业,怎奈水性颇差,被呛回岸。曾经的年少轻狂,棱角分明,经岁月剥蚀,已卵石一枚。笔耕常辍,见异思迁,最终一事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