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一算,离开家乡已近30载。
每次梦回家乡,家乡的那些事、那些人,总能在梦中清晰地出现:熟悉的场景,温暖、亲切的家乡人还有久违的儿时的我……梦醒后,便又一次梳理有关家乡的点点滴滴,虽零零碎碎,但仍在记忆深处。
夏季,是万物迅速生长的季节,也是庄稼人最为欢喜的季节。麦苗长、草长,河也长;小鸡长、小猪长、小羊长,我们小孩子也在长。每天下午下了学,我们扔下书包、拿上镰刀、挎上篮子,有些小伙伴还要牵上自家的小羊,便直奔田野。到了田野,撇下手中之物,将小羊羁縻在田埂边。男孩子三下两下扒下衣服,像小泥鳅般滑入水中,打闹、嬉戏,欢笑声荡漾在整个河滩。我们女孩子则挽起裤腿,光着脚丫,时而在水中捉鱼,时而在河滩上挖猪头(样子有点像猪头的一种野生植物,一般长在河岸的淤泥中,味略甜,白色的我们称之为“白面猪头”,黄色的便为“玉米面猪头”),找到后用手指挖出来,放入河水中随便清洗后则入口咀嚼……常常是乐得不知此行真正目的,眼看天色已晚,我们便胡乱扯一些猪草放入篮中,急急慌慌跑回家去。因怕大人训斥,便急忙撒一把谷粒招呼小鸡吃,又忙着剁猪草喂给早已饿得不耐烦的小猪……一个夏天下来,小鸡已有了妈妈的一半大,小羊羔也和妈妈一般大小,小猪滚圆滚圆的,我们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
入冬后,便是忙碌了大半年的家乡人最为清闲之时,但这也仅仅是名义上的清闲,虽没了庄稼地里的活计,仍有些许农活要忙。如:腌制咸菜、酸菜等,看似简单,确实颇费功夫。就说腌制咸菜吧,最少分为两种:一种是腌,另一种则为泡。每到萝卜丰收之际,家家户户的院子里便在晾晒切成手指长的白萝卜条,萝卜条晾晒至八、九分干,洗干净放入早已备好的坛中,放入各种调料,倒入酱油使之浸没萝卜条,密封十天半月便可食用。打开坛子,一股清香直扑鼻中,让人馋涎欲滴。再说腌咸菜吧,工序则稍为简单一点,直接将胡萝卜切成丝拌上盐,盛放于坛中,上面用一块小石头压住,据说,这样腌制出来的咸菜香脆可口,不过也确实如此。有些人家还在萝卜丝中加入一些香菜秸和辣椒丝,腌制出来的咸菜那才叫既美味又美观。在没有新鲜蔬菜的冬季,这些便是家乡人冬日里饭桌上必不可缺的佳肴。记忆中,腌酸菜是一项比较繁琐而又精细的活计,往往得需两三户人家合伙完成。几个大姑娘并排坐在长凳上,每人面前放一个水桶,一起清洗一切四瓣的大白菜,那样子颇有壮观之景象。灶房内负责烧火的是父亲,我想:或许是因为父亲比较瘦弱的原因吧,只能干一些相对轻松的活计罢了,邻家的大伯则负责下锅、翻转、捞等略为繁杂且颇费劲的一些工作。母亲和婶子们则将刚出锅的大白菜一层又一层地排列于大缸中,每层均撒上适量的盐和花椒,当缸内的白菜高过缸沿,便在上面压上一块差不多和缸口一般大小的石头,用干净的塑料包扎严实,这一过程才算结束。时至天近黑,几口大缸整齐地立在屋檐下,大人们的脸上便露出疲惫的笑容。腌制酸菜的这一天也算是我们小孩子最为高兴的一天,一则没了大人的管束,我们便可无拘无束的玩耍,二则是可以吃刚出锅的菜心。也许是小时候无更多的东西可吃,腌酸菜时吃菜心变成了我们小孩子的最爱。
临近年的日子,邻家的婶子们便每日里聚在一起,盘腿坐在暖暖的火炕上,剪窗花、缝新衣新裤、纳鞋底、做鞋面,我们小孩子则兴奋地掰着手指头算过年的日子,一脸的兴奋、满眼的期待。男人们也不甘寂寞,围坐于火炉边,喝着罐罐茶,谈天说地。一屋子的烟叶味,一屋子的欢笑声,那场景久久、久久弥漫于我儿时的心头。
最有趣的要数年前手捏面小猪头了。晚饭后,一大群姑娘和婶子们涌在家中,婶子们坐于热炕上,姑娘们围坐在火炉旁,每人怀中搁上一只碗或一只盘子,负责擀面的把切好的只有指甲皮大的小面皮放在一个固定的器具中,小小的面皮便被捏成一个个小小的猪头,待捏上一些则需尽快放到屋外冻着,要不然猪头可就不成样了。我坐在炕角,看着可爱的小猪头,听大人们聊天,跟着她们笑,困意一阵又一阵涌上,但我咬着牙依然坚持着,只为捏完后那一锅酸菜炒粉条。凌晨一点左右,终于忙活完,紧接着,热气腾腾的酸菜炒粉条上桌了,大家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吃着宵夜。又一阵热闹之后大家结伴而归了,院落里便顿时寂静了下来。年中,有客人来家,临走必吃一碗猪头面,凡吃了猪头面的客人无一不称赞庄户人心灵手巧。如今,我再也吃不到纯手工的猪头面了,但那热闹而又温暖的场面却不时出现在心头。
大年初一,父辈们领队,我们小孩子手拉手紧跟在大人后面,浩浩荡荡的队伍便出发了。一家挨一家,一户接一户地给村上年长的拜年,进门便跪倒磕头,有时还未跪地就被满面笑容的乡邻们拉起,紧接着便往口袋里塞糖果、花生一类的奖励品。等父辈们年纪大了,便又被哥哥姐姐们带领着重复每年的这一盛大活动。家家户户都这样,年年岁岁、祖祖辈辈,淳朴的家乡人一直在用这样的方式表达着他们对长辈的尊重。
我初识秦腔,来源于我的家乡人对秦腔的热爱和追求。记忆中,每到农闲时,家乡人的秦腔人便齐聚大队部排练秦腔,不知因何我自小便喜欢秦腔的调子,因此,每当在家中听到从大队部传来的依依呀声,便冲出家门直奔排练场地,虽听不清唱词,也听不懂他们究竟唱得是哪般,但表演者的姿态和唱腔已深深感染了我,有时还会装模作样模仿几下子,再看看拉二胡入神的样子,敲干鼓者摇头晃脑自我陶醉的神态,更是喜爱得不得了,常常要被家人唤好几遍,才会依依不舍地离去。过年期间,家乡的秦腔人往往要为家乡人大唱几天,下午唱晚上也唱,有本戏也有折子戏。不论天有多冷、有多晚,每场必是黑压压的人群,尽管冻得搓手、跺脚甚至流鼻涕,也不忘大喊一声:“好!”我每次都被家乡人的这份热情和热爱而感动。在家乡人秦腔声中长大的我也总是感慨:没有进过专业的学校、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学,也不曾拜师学艺,就这样靠着自学、靠着口口相传、手把手地教,硬是让家乡的秦腔传承了下来。直至现在,每每听到秦腔声,我就不由而然地想到家乡的秦腔人,一次又一次的被他们热爱秦腔和对秦腔这门艺术的执著追求所感动。
远离家乡这么些年,但家乡的那些事、那些人,依然萦绕于心头。我的家乡,无论我身处何地,她都是我永远的眷恋。
作者简介:把淑英,女,汉族,小学一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