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建
今天在战位值班室，我忽然毫无来由的想起我的爸爸来，想起这二十几年他拉扯我走过的长长的一段路。并想在这长长的一段路中寻出一点东西制成回忆的标本存在脑海里时时温故。我眼微闭，刚欲在记忆的长河中上溯搜索，脑海里忽然蹦出一支钢笔来。
那是我曾极熟悉的钢笔，金属帽，塑胶筒，金黄色的包头笔尖，笔尾内衬一个长约寸许可螺旋进出的圆珠笔心，英雄牌，在八九年前的家乡售价七元五角。我初中三年所有的笔记、作业，都是靠它完成的。
这笔便是爸爸买的。
记得是在我升入初中即将去报到的那天上午，刚吃过早饭，妈妈已经把哥哥和我的行李收拾好准备由爸爸带着我们去报到。这时，爸爸从屋外进来，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一模一样的三支钢笔，银白色笔帽，深蓝色笔身。
“来，一人一支”，爸先拿出一支递给哥，又拿出一支递给我，最后一支放回自己的口袋里。
“好好读书”，爸爸笑着对我们说。我们也笑着把钢笔收起来，放到文具盒里。
但我们的笑却是带有几分爸爸不知道的诡异。那时的我们顽皮得很，经常把钢笔当作飞镖往书桌上投。一支新钢笔不到三两月笔尖便坏了，每次写作业把本子刮得起毛还不下水，又不敢跟爸妈说；现在终于得到补充了。还有，我们还因为和爸爸用一样的钢笔感到高兴。爸爸当时是村里的支部书记，我们常常可以看到他拿着钢笔往别人送来的纸上签字，然后拿出红印章一盖，威风得很。
这三支钢笔在我们三个人手中各自完成了为期半年的使命。
到我念到一年级下学期，仍然是将去报名的时候，爸爸又拿出三支钢笔，仍是原先的英雄牌，金色包头笔尖，笔尾有一个小圆珠笔，只是颜色由去年的深蓝换成墨绿。对于这同样意外的礼物，我和哥哥仍然欣然接受。上学期买的那支虽然不再被当作飞镖，但因为又有其他别的花样，也有了寿终正寝的迹象。爸爸兴许留意过。
就在这个学期，曾有一次星期天我把钢笔带回家写作业，等到回到学校上课时才发现钢笔落在家里了。怎么办呢？那时的农村学生大多和我一样，一人只有一支钢笔；即使有人富裕一支，也多半舍不得长期接给别人。课上我心神不宁的寻找解决办法，老师讲的内容是丝毫没有听进去。到第二节课下课，我还坐在教室里发呆呢，忽然听到同村的小坤叫我：“程建，你爸来了”。我跑到外边一看，教学楼对面的屋檐下立着一个高高个子的人，正是爸爸。
我纳闷着下楼迎过去，爸伸手递过来一支笔，墨绿色，正是我的英雄牌。
我之所以清楚地记得这件小事，是因为其中有几个我当时直至现在仍未想通的问题：爸他怎么发现我钢笔的呢？经过我后来的回忆，我的钢笔是忘在二楼书桌的抽屉里。爸是很少上楼的。再者，在我的印象中，爸是一个忙忙碌碌很少落屋且而非细致的人。他怎么会发现我落在二楼抽屉里的一支钢笔呢？还有，就算他凑巧上了楼，也凑巧发现了抽屉里的钢笔，他又怎么会那么快赶到学校的呢？我初中三年，这是他唯一一次到我的学校。
后来，每学期前爸送我们钢笔成了惯例，每次都是一模一样的三支英雄牌；哥一支，我一支，爸自己一支；都是那种金色包头笔尖，笔尾一支可螺旋进出小圆珠笔的英雄牌。这个惯例一直沿续到我上高中二年级。哥上了专科学校，去了外市；我也大了，不用爸爸带着去报名了。
这事过去六年了，现在我每次和爸说起钢笔的事，他总笑笑说忘记了，可我一直没忘。每当想起它，就有一股暖流涌遍我的全身。我怀念那过去的日子，怀念那永恒的钢笔，也因此常常想起身材高大但日渐消瘦可敬可亲的爸爸来。
只可惜，那些钢笔都因我的不知珍惜一一散失了，不曾留下一支作为我回忆的凭据。我只能依靠记忆时时温习。我不愿它再次丢失。
金属笔帽，塑胶筒，金黄色包头笔尖，笔尾内衬一个长约寸许的小圆珠笔芯，可螺旋进出，售价七元五角，英雄牌，我的英雄牌。
作者程建，随州万和镇沙河店村人，1981年生人，天津上学，南方工作，现定居成都。爱好文学，爱随州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