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毕传高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确切地说.是12年前。
那年秋天,由于身体原因,所有高中的大门向我关闭,梦想瞬间化为泡影。
所幸亲情一直不曾走远。“自学也可成才呀!”父亲总是这样说。他列举很多很多例子:“你所崇拜的张海迪不就是自学成才的么?还有那个谁谁谁也是啊!”父亲四处搜集旧课本、旧杂志、旧报纸,一摞一摞地抱回来。我如获至宝,如饿狼般成天扎进旧书堆里,这便是我的“自学之路”。
但更多的时候我还是迷茫。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里,想着不可预知的未来,心烦意乱。有时,想着想着便把桌上的书扔向四周。在那段日子里,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而每次母亲都会“准时”地出现在我面前,她默默地收拾残局,从来不发一言。
极度苦闷的时候,便躲进文字里,和另一个自己对话。那是一种怎样艰辛的对话:放弃与坚持,徘徊与挣扎,两股力量在心灵的战场上摆开阵势,僵持,厮杀,胜负难分。
一日,父亲看到了我的一篇文字。那是一首很短的小诗,父亲足足看了5分钟。他像发现宝贝似的,喊来母亲,大声读给她听。父亲用的是方言,声音几度哽咽。而母亲呢,静静地听着,仿佛她正面对着一片丰收的稻田,沉甸甸的稻穗让她欢喜不已。
“你不是从小就想当作家吗?那就好好写吧!”末了,父亲说。“好好写,我儿肯定有出息!”母亲也说,语气里全是自豪和激动。
在父母的“怂恿”下,我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了,一门心思地侍弄着我的文字,仿佛那就是我的出路。每每有“新作”问世,父亲就是我的第一个读者,母亲则是最忠实的听众。每次,她都会放下手中的活儿,很投入很恭敬地在听。
“投出去试试!”父亲继续“怂恿”。母亲则用她慷慨的行动表示支持——拿出一块五毛钱给父亲:“买个信封,赶快寄出去吧,迟了就赶不上趟了!”母亲虽不识多少字,但也懂得投稿要越快越好的理儿。父亲也觉得这事不能耽搁,便工工整整地帮我誊写好,然后步行十多里山路,将稿子郑重地投到邮筒。即便这样,父亲仍是不放心,对邮递员千叮咛万嘱咐:“拜托早点发出去,这封信对我们家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
彼时,家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弟弟读书正需要钱,一向节俭的母亲在买信封一事上出手如此“阔绰”,这让我很是不解。“因为这是我们仨共同的梦啊!”母亲说。
他们也有这爱好?我没往深里想,也就信以为真了。我出才,母亲出钱,父亲出力,为了这个“共同的梦想”,我们各尽所能。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回报,投出去的稿子都如泥牛人海。我有些泄气了,对自己的写作能力产生了怀疑。“你读书时就发表了不少文章,在编辑心目中,你早就是名家啦!坚持,他这是在考验你的耐力呢!”父亲说。“是地就会种庄稼,好种子一定能开花结果!”母亲也附和道。
父母都这般坚持,我还有什么理由轻言放弃?于是,继续写稿,投稿,心态也趋于平静,只管耕耘,不问收成。
时光就这样静水深流,美好且幸福。终有一日,我收到了一家市级报纸的样报,有一首散文诗被采用了!父亲激动得不行,将报纸看了一遍又一遍,母亲笑得两眼眯成了缝,我更是乐开了花: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这块田里还真的长出了庄稼!
自从我中考后,家里一直被愁云笼罩着,从未有过这样的开心。那晚,母亲炒了半截腊肉,我和父亲喝了点儿小酒,算是庆祝。借着酒劲,我口吐狂言:“我要写书,要赚很多很多钱,孝敬你们”“咱伢儿有出息!不仅要写书,还要写电视剧,就写你的故事!”父亲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将半瓷缸酒一饮而尽,说出的这番话更是让我热血沸腾。母亲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夹菜:“多吃点,写东西伤脑筋呢!”
后来,我不断地写,一篇又一篇手写的文字飞出山外,然后又变成铅字飞到我手上。再后来,我自学了高中到大学的课程。且学且写,文字竞变得更加乖顺听话,写起东西来也更加得心应手了。后来的后来,我走上了三尺讲台,当起了“孩子王”。尽管教学任务繁重,但始终没停下手中的笔,常有文章见诸报端。虽然累,但是很快乐,因为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我前行——那是我们仨共同的梦想!
上月,我生日。晚上,我们仨又喝起了小酒。酒酣耳热,我问二老:“写作真的是我们共同的梦想吗?”父亲看了我许久,说:“你是我们的梦啊!每一个孩子都是父母的梦!”
那一刻,我泪如泉涌:原来,我的苦苦坚持里,浸润着他们的心血和希冀。
亲情,永远是这世界上最温暖的文字。借着这份温暖,我会写下去,一直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