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富国顺
2018年寒衣节那天早晨,没到六点我就起来到超市买了烧纸到十字路口去烧——给爸妈送寒衣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给爸妈送寒衣——我近两年才知道还有一个寒衣节:每年阴历十月初一,要给逝去的亲人送寒衣——烧纸。记得妈活着的时候冬天就怕冷,我后悔自己的无知,早怎么不知道这寒衣节。我在网上查到,送寒衣要在寒衣节当天太阳出来之前烧完纸,又查到现在日出的时间是早晨刚过六点,我怕超市太早不开门,提前就打了招呼。爸因患食道癌1990年去世的,享年76岁。爸走后的第十四个年头,2004年妈93岁时,寿终正寝。
爸一辈子务农,从没离开过农村、土地,年轻时,爸是生产队干活打头的。我小不算,我的两个哥哥,还有生产队的年轻人,就是爸到了六、七十岁,要说干农活谁也干不过爸。我记忆中,爸岁数大了以后,有好多年是在生产队里当饲养员。
我家是妈说了算,但爸管钱。当校长的二姐夫曾说,爸有经济头脑,我当时不理解,后来回想,就是在那个“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什么能卖钱的都不让种、不让养的时候,爸也偷摸地不是种烟,就是养猪。在那个谁家都很穷的岁月里,爸腰里的钱没断过(妈语)。
爸养猪有个特点,他买的那二克郎猪,很少有流光水滑、顺顺当当的,不是疙瘩溜球,就是跄毛跄刺。爸的观点是,这猪有早长晚长的,过去在人家没长,买到咱家就开长了。实践证明,还真是这回事。许多时候是猪刚买回来不咋地,到家不久就变得顺当了,腰也伸开了,毛管也亮了,膘也上来了。
爸一辈儿的男人是不做家务的,但我记忆中,我家每年过年大年初一的饺子却必须是爸煮,好像是大年初一的饺子不能煮坏了,爸得亲自上手。可爸吃饺子时却很少很快,也就吃几个就下桌忙活计去了。爸平时吃好的也是同样很少,意思是好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我理解就是“美味不可多得吧”。
我家姊妹6个,为了一家人的生存、生活,爸年轻的时候辛苦忙碌,可能是顾不过来和孩子们亲热,到了晚年却愈加慈祥。我每次回家,爸早早地就到车站等候,早早地就把好吃的东西准备好,我们一进门就张罗做饭。离开家时,又每次都要送到车站,车已开走,爸还久久不肯离去。晚年的爸爸,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爸走的那天晚上,正赶上村子里停电,屋里点着蜡烛,儿女、亲人们都围在爸的身边,爸已不能说话,但他突然用两只手使劲吃力比成圆型。大家都很着急,一时又不明白他这是在表达什么意思。后来大家想明白了,爸手比划的是灯泡。意思是说:我都这样了,你们怎么还不点电灯啊!爸走以后,这一幕时常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是家里老疙瘩,和妈的依恋程度最深。小时候,我都七、八岁了,妈一逗我说,她要死了,我便吓得痛哭流涕,继而嚎啕大哭。我是从心里害怕没有妈妈呀!
记得我中学毕业后不久,妈得了一种肚子里长脓包的病,当时说当地的地区医院赶不上煤矿医院技术好,就托人去了煤矿医院,手术一个月后说可以出院了,那天我小心把捆在妈肚子上的绷带解开一看,肚子上的插管还在流脓呐,我当时就吓得大哭起来。后来又住了些日子才算彻底地好了。妈年轻时身体不好,总是心口疼,一心口疼就拔罐子,常常玻璃罐把肚子上的肉都抽满了,启的时候,罐子瓶打碎了,罐子口还箍在肚子上。可到了晚年,妈的身体一直很好,什么病也没有。
应该是在爸去世后不久,1991年的时候,我把妈接到了我城里的家。对妈的饮食起居,我和爱人悉心照料。三个月后,妈说想回老家,我怕妈再呆下去上火就把妈送了回去。回家后,家里和邻居们说,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皮肤好了,也胖了,精神状态也好。妈离世后,听嫂子们说,其实妈在我那没呆够,虽然她没明说,但时常流露出这种意思,她是怕常呆给我们添麻烦。每每听此我都会热泪盈眶,心里隐隐作痛。我好后悔,没明白妈心里的真实想法。好在妈晚年在哥嫂的精心照顾下生活得很好,我才能聊以自慰。
在成家以后到母亲离世,包括有了孩子以后,我每年至少要回家两次:暑假和过年。年年春节都回家和亲人们团聚,一年也没拉过。我记得妈说的最多一句话是:三儿是谁的光也没借,全靠自己。“三儿”是我的小名,妈的意思是:我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又在城里参加了工作,娶妻生子。老儿子有出息,做妈的骄傲,溢于言表。
去世的前三天晚上,妈还能在儿女们的帮助下坐起来,我拉着妈的手,妈一字一顿地问我:老儿子,你看妈妈怎么样?最后时刻,妈还能这么清楚地表达,虽然听起来有些揪心,但妈的声音和表情一点没有恐惧的意味,是那样的坚定和无畏。我安慰妈说:妈,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三天后的早晨,妈安祥地走了。
时光流逝,双亲渐远。我虽然出生于平民百姓之家,从小生活在社会底层,但爸妈给予的亲情却是那样的浓郁,爸妈的优秀品质对我影响至深,同时又赋予我了受益终身的感恩意识。
作者简介:富国顺,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