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茂平(茂名)
割不舍的情愫
自父母双亲仙逝后,我接妻儿出来与自己一起生活,彻底地告别了家乡,告别了老屋。打那以后,我真的“流落异乡为异客”了。久而不归,老屋常常悬在心中,成为割不舍的结。
中国有诗曰“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也有“狐死首丘”的传说。动物尚且如此,人何以堪?无怪乎,古往今来,多少墨客骚人,多少飘落他乡的游子,常常弄笔泼墨思乡情,发出思乡怀故的慨叹。“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那是唐代伟大的诗人李白;“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那是与李白同朝代的崔颢;“断肠人在天涯”,那是元人马致远;“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那是台湾诗人余光中;“梦中每迷还乡路,愈知晚途念桑梓”,那是现代作家孙犁……俗话说:“树高万丈,落叶归根。”因了这个道理,人们对故乡的感情,是与日倶增的,难以割舍的。
我是炎黄的血脉,虽没漂泊海外,却也外出觅食。每每对故乡、对老屋有不少的牵挂:家乡怎么了?老屋还好吗?家乡父老乡亲怎么样?这一串串的问号,常常在我心中烟雨般缭绕,湿漉漉,雾濛濛的。可儿女就不同了,每当节假日,叫他们回一趟老家,他们往往噘起小嘴,打死不从。小儿子顽皮贪玩,懒于读书,妻常以让他回老家继承祖业相胁迫。你道他怎么说?他说:“我就是讨乞也不会回老家!”可见,不同年龄的人,对故乡、对老屋的感情是截然不同的。
说起故乡,那是粤西的化州北部的一个小山村,人口只是近三百,比较闭塞,大多外出觅食,固守家乡那几分薄田的不多,愈益显出它的贫穷与落后。虽有机耕路进村,但仍十分坑洼,交通甚为不便,雨天尤甚。说起老屋,那是我与父亲、祖父三代人共同筑就的四合院。虽是瓦房,但红砖建到棚底,高一丈三尺六,瓦盖得鱼鳞般厚。就当年来说,我们做屋主的曾因之而风光过。进住时,“亲朋戚友把酒杯端得老高”。可是如今却破破破落落了。因为它已一把年纪,加之我们又弃它而去,没人居住,就愈显得“苍老与褴褛”了。
“屋漏偏逢连绵雨。”前几年家乡遭狂风袭击,加之风后霪雨兼旬,将老屋侧旁的两棵尤加利掀翻,不偏不倚,恰恰倒在老屋的廊屋上,偌大沉重的枝叶将桁条格子砸断了,瓦片不消说,被砸得粉碎。回乡看到这种惨象,我感到十分凄然而又十分矛盾。若不“执漏”(翻修屋面),老屋势必坍塌无疑。执漏嘛,那至少要花去上千元。加之又让其闲置,无多少实用价值。自己属于工薪阶层,仅可填饱肚子,哪有什么闲钱来修缮它呢?不执漏嘛,祖辈父辈苦心经营的基业,不就付诸东流了吗?这个,似乎并不打紧,更为打紧的是日后我们的子孙有何凭据说你是家乡人。基于这种认识,我把心一横,便花了上千元,并且用了许多天暑假的时间,劳心劳力将其修缮如初。如此总算遂了自己对老屋那份赤子的心愿。
今年暑假,我与一同事回播扬一趟,途中经过自家管区的垌心坡村,只见一幢占地面积五六百平方米,高五层的庞大建筑物骨架立在那里,正处于搭架装修阶段。据说此豪宅造价两百多万元。屋主居然是我姐姐高中的同学王先生及其兄弟。他们建此豪宅并非为了回家居住,因为他们都在深圳发展实业……望着这幢豪宅,我不禁顾影自怜,不禁想起自家的老屋,我这不肖子孙愧对列祖列宗,愧对那破破落落的老屋……
恰巧晚上,我的近亲四婆来电:据她的儿媳阿燕说,我家的老屋许几条挡水檐已断,许几处掉了不少瓦,屋厅的正梁亦已残损。第二天,我迫不及待的骑车还乡,一看果不其然。邻居见我归来,纷纷对我说:“你的旧屋又要处理了,或修缮,或拆除,或改建。现在村里新楼林立,这样的旧屋实在不合时宜了。”听了邻居的话,看着尘封破旧的老屋,我如坐针毡,十分愧疚。此时我忽然想起孙田友的一首《故居》,其中有这么一节,给我很深的印象:
只有向阳的土墙根
还蹲着父亲的那一声咳嗽
只有月下的草垛旁
还藏着那一首童谣
回来后,我与妻子一商量,毅然作出了重新修缮的决定。尽管我深知此举对老屋来说是“久延残喘”,但我们还应在有生之年,使它——我生于斯长于斯的老屋能继续撑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