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狮子在和月岛第一次见面的前一天晚上,做了一个亢长幽深的梦。直到第二天早晨茫然不知的睁开双眼时,脸颊还依旧带着笑容,梦里欢快的模式并没有调换为原有的冷漠孤寂。
起床洗漱,整理课本,走出宿舍,都是不变的程序和动作。大狮子熟悉这一切,就像追赶猎物的大狮子,步伐急切的穿梭在上早课的人群中。若不是渐入寒冬的早晨微风已略有刺骨之势,大狮子或许会一直保持着从梦里带来的满面春风,在寒风中吹拂飘散。
大狮子缓过神来,合起不断呼出春风的微微张开的嘴角,眼睛却又拉长伸张,还是透露着与萧条冬日不相适配的生机。福祸福祸,谁能知晓,既然心里开心,管他冬日寒风凌厉,要笑就随他笑吧。大狮子竟差点笑出了声,一面为自己豪爽的性格自豪,一面想着自己在这股枯燥的人流中是多么特殊的存在。不自主的哼起了歌,没有词也不着调,但却快乐的无人能比,无人能晓。
做完这一切,已经到了教室,像是被春风吹拂而来,不动声响,又充满力量的崩裂着。大狮子终于能静下心,缓缓的将梦里的情形拾起,独自坐在教室最右旁的窗户边回味着。窗外的大梧桐树挂满了金黄的叶子,偶尔掉落几片,旋转飘零,落在铺满黄叶的草坪上。大狮子的梦里也有一个人,就像空中飘舞的黄叶,最后却是落在了自己心里。
月岛是这个故事里的女主角,也是大狮子心里虚无飘忽的树叶。大狮子和月岛是在一场“一周情侣活动”中认识的,在这之前,大狮子不叫大狮子,月岛也不叫月岛。他们都有各自独立的生活,不相融和,不相知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大狮子想,月岛的出现,占据了他脑中全部的空间,仿佛把时间拉长了几万年,以至于大狮子突然懊悔这么久都没和家里联系,其实只是在三天前刚刚打过电话。
就是那种不知道是谁发起,想要帮助校园里广大单身男女脱单的活动。说白了就是瞎猫碰死耗子,为自己即将消逝的青春热血再挣扎一次。参加的人大多报以试试看的态度,万一遇见了对的人,岂不是真的“碰上了死耗子”。大狮子就是这样一边想着一边报了名,只是他填的是他那个单身已久的好哥们的名字,还跑到他的朋友圈偷了一张看的过去的全身照,传上了网页。做完这些,大狮子看着坐在教室前排认真听课的哥们,心里希望这场不算是闹剧的玩笑能够带来美好的结局。大狮子总是一心为别人着想,所以会让熟悉的朋友都觉得他是天生的暖男。月岛常说,可怕,大狮子好暖。每当这时大狮子都会笑眯了眼,心里想着,暖可不是天生,是对谁而已。
大狮子在接收到牵手对象联系方式之后,和他那位哥们闹了矛盾。因为他的那位哥们不领情意,张嘴学习闭嘴考试,貌似对这种事情很不在乎,不是貌似,是肯定,就像大狮子不愿和他这位哥们一起去圆滑的交际圈里翻滚争锋一样。
大狮子闹了个笑话,把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大狮子想,他一定暖错了地方,把热情的脸庞贴到了别人的冷屁股上。在懊悔了两天之后,大狮子想起该和自己配对的对方,为人着想的精神再次重现,对方是不是等的很着急,对方可是真心想要对待这件事情吧。于是大狮子怀着复杂的心情,带着歉意添加了对方的微信,还不忘说上一句抱歉,希望对方能明白缘由,再以此全身而退。
好几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像是黎明前的静夜,酝酿着清晨耀眼的阳光。大狮子看着安静的手机皱着眉头,想着是不是她没有看到消息,或者是她早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忘了而已。大狮子不安的心就这样悬挂着,一天过了,又一天。
大三这年繁琐的事情接连不断,时间仿佛也不愿快步溜走,总是停在原地,等候着那些找不到方向,没有目标的孩子们。大狮子对学习虽很上心,但总是期待着能发生一件难忘的事情,用来回味和留念。望着漫天散落的朦胧细雨,大狮子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将雨伞合起,昂着头,淋雨的感觉原来也会让人心跳加速,只是淋湿了头发的模样愈显狼狈,也令自己感到厌恶;看到光鲜亮丽有说有笑的情侣,大狮子总是在心里默默鄙视,要自己有了女朋友,一定带给她世界上最浪漫的爱意。大狮子就这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娱自乐无所归属的存在着。
这次小小的风波并没有改变什么,根深蒂固的“微中二”不容摧毁,更不容撼动侵犯。何况一心怨悔的歉意并没有得到回复,故事本该就这样结束——大狮子枯燥的大学生活终于熬过了头,没有所谓的爱情,却把内心的自我练就的最强大。
二
大狮子总是在无聊的时候看着空白的手机,等待着似有似无的希望出现。接连数日的连绵细雨冲刷掉了大狮子心里仅存的一丝歉意。就在这件事即将风轻云淡的时候,大狮子收到了对方的回复。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大狮子的感觉确实生动的,栩栩如生或许更为准确。“刚看到消息,还迟吗?蜘蛛侠先生”,对方说道。这句话似乎让大狮子心里的某一处燃烧了起来,既然有人叫自己蜘蛛侠先生,真是意外中的意外。大狮子崇拜一切有力量的事物,于是用蜘蛛侠作为自己的微信头像,也就见怪不怪了。于是,大狮子就这样和对方聊了起来。
对方的头像是大狮子不了解的一个动漫的图片,名字叫“做什么灰”,大狮子更是不懂。不过大狮子欣喜的是,喜欢动漫的孩子,都不会太差。和对方的聊天,让大狮子忘了时间,也忘了繁杂的世事,像是投入到平静缓和的水面,五彩斑斓的光线投射下来,耀眼辉明,安静却又悸动着。
月岛第一次和大狮子说话的时候,在忙着社团的事情,是一边忙着做展板一边打字的。月岛告诉大狮子,也正是因为忙,不经常用微信,所以才会这么久才出现。大狮子突然有点心疼这个刚刚认识的女孩子,这种感觉一直维持到现在,即使这个女孩是那么活波,大狮子还是抑制不住的心疼。想要抱在怀里,不愿松开的感觉。
“给我三条线索,推理出你的专业和年级”月岛说。
大狮子愣了一下,看着屏幕上这条真实存在的消息,一时竟不敢相信,鲜活的气息冲击到大狮子心里,枯燥的生活,大狮子终于给你说再见了。大狮子回复说,“迷茫的甲基橙,推理专业年级”;接着又说道,“柳园东边的紫荆花,钟楼广场的大雪松,推理性格;韩信赵括纸上谈兵,谁熟谁能,推理爱好”。说完这些,大狮子松了一口气,原来自己也可以不那么无趣,你看,哪个无趣的人会说出这些有趣的话。大狮子决定,一定要去认识这个特别的女孩子,去了解这个貌似改变了自己的生活的陌生人。
过了许久,对方回复了推理的结果,“专业:预防医学,年级大一,性格风华内敛中二病,爱好古风治愈柔和系;又说道,“我已经大二了,是姐姐了,而且基本不看微信,所以,再见了,蜘蛛侠先生……”。
大狮子看到后面这句话时就急了,先不管推理的是否正确,因为除了年级专业,大狮子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性格,到底爱好些什么,只是一时兴起,由着内心,说了那么一堆话。可现在对方却要说再见了,意思是再也不联系了吗?这么多天的等待,刚刚燃起的兴趣就这样结束了吗?
大狮子不想这样,沉着脸,如坐针毡,想要挽回这片残局,于是急忙回复说,“专业:化学,年级大三,性格风华内敛中二病,爱好不知。”,接着又说道,“我已经大三了,是哥哥的,因为和你说话很开心,所以,能不再见吗?什么灰小姐。”大狮子在心里觉得他好像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委屈求全,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然而“什么灰”小姐的回复却是不着边际的,“说起化学,今天新知道一个东西,你知道这个表情是什么吗?-o-”。大狮子迷惑了,并不是因为这个表情,而是因为,他的委屈求全,似乎成功了。
于是大狮子试探性的说道,“是开心吧”。“不对,是醚链,2333,哈哈哈”,月岛回复说。大狮子仿佛看到了一张花朵般的笑脸,跟着说道,“哈哈哈,真有意思”。悬着的心平稳落下,心里想着,这真是个特别的女孩子。
大狮子希望这一切能够继续,接着问道,“给我几条线索,推理推理你”。对方回复说,“性格的线索,愿意效忠曹操,至死不渝;我所有的东西都是有名字,有生命的;喜欢鬼灯大人,偶尔出门老黄历。”
大狮子思索着,大多是凭着心里最直接的感觉,再结合这几条线索,给出了答案:“首先,做事认真恪尽职守懂得坚持;其次,一丝强迫症一丝童真一丝洁癖,有爱心可能也有,最重要的,是有原则;最后,傻傻的小女孩,需要人保护。”大狮子收获了肯定的答复,“就这样被别人了解了,不开心。”大狮子想,用心说话,总不会错的。
正在得意之时,大狮子看到了对方的消息,“告诉我你是什么星座,给你起个外号吧”。
“狮子座,要不就叫我大狮子吧”,大狮子回复说。
“我想到了日番谷,冬狮郎”,对方说道。
应该都是动漫里的人物。大狮子不喜欢这些,却对这位喜欢动漫的女孩子上了心。“就叫我大狮子吧”,大狮子回复说,“你呢,是什么星座”。
对方说道,“狮子总觉得摩羯太独立,见了面会不会打起来”。
大狮子想了想说:“那你一定是摩羯座了,要不叫你月岛小摩羯吧,或者,月岛也不错”。月岛是大狮子最喜欢的一部动漫里的名字,月岛曾给过大狮子力量,月岛陪着大狮子走到现在。大狮子想把这个陌生的女孩子变成月岛,至少,在大狮子心里,她能像月岛一样重要。
就这样,大狮子有了名字,月岛真的成了月岛,月岛和大狮子,就这样相遇了。
寂静的夜里闪烁着昏黄的路灯,微风吹过大狮子的脸庞和头发,大狮子竟真的把自己想象成了大狮子,有着金色的毛发,随风飘拂,威武雄壮。崇拜力量的大狮子拥有了力量,是何等的神气。站在楼顶的大狮子看着楼下过往的人群,月岛是否就是他们其中一个?一定不是,月岛那么独特,她一定闪着光,一眼就能看见。大狮子一遍遍的看着月岛发过来的照片,虽然只有一只手,但还是仔细看着,不想放过任何一丝细节,任何一点关于月岛的消息。大狮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不愿去认识别人,因为他怕自己承受不了世俗的侵害,也不愿去沾惹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不是无能为力,也不是尘封自闭,只是打心底的排斥,不愿去改变自己罢了。月岛说的真对,中二病,含蓄内敛的中二病。
可月岛在大狮子心里是不一样的存在。大狮子想,或许是因为月岛本身就有与众不同的特质,大狮子还是大狮子,变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世界。大狮子多么幸运,坚持了自己,还能得到使自己更完美的月岛。
大狮子感到一阵阵的波澜在心里荡漾涌动。他终于想要去了解一个人,想要知道她的名字,想要关注她喜欢的柯南和灰原,想要细细去看那只手,都经历过什么,以后,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月岛着迷动漫,大狮子不懂动漫,所以在月岛谈论动漫的时候,大狮子会记下月岛说过的每个名词。大狮子想,通过这种方式去了解月岛,真有意思。月岛是一个真正的动漫迷,迷到了骨子里。大狮子喜欢这样的月岛。迷恋到了一定程度,就会显得专注,专注的人,总是令人着迷,何况这种专注发生在月岛身上。大狮子这样想着,于是对月岛的喜欢更深,更痴狂。
专注的月岛始终不离不弃,陪着大狮子说了好几天的话,即使没有见过面,谜一样的躲在手机的另一边。不离不弃并不夸张,在大狮子决心认识一个人的时候,不离不弃,算是最基本的要求。月岛也曾说,她害怕欺骗,甚至怀疑过大狮子,大狮子又何曾不是这样,但如磐石般屹立的感觉告诉他,月岛就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即使伤害,也还要用满怀喜爱的心去回应,或许还会附送祝福。
早晚的问候,简单的寒暄,大狮子都乐此不彼的坚持着。他知道对面的月岛能够感受到这些话中深切的含义,何况月岛发了语音,月岛也在表达着她对大狮子笃定的心意。只是大狮子读不明白,月岛的心,是否和自己一样,深深迷恋着一个人呢。
三
月岛和大狮子约好,在星期天晚上见面。时间飞快,两三天的时间不知不觉就已过去,大狮子依旧沉浸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中,踟躇不前,回味着月岛带给自己的每一分快乐和惊喜。月岛给大狮子发了两张自己的照片,一张留着短发,一张留着长发,短发的那张露着正脸,长发的只是个背影。大狮子看着月岛的照片,听着月岛发来的语音,在心里想象着月岛真实的模样。真实的月岛,一定是随和开朗的。
大狮子入神的看着月岛,心里却想到了自己。莫非是从月岛的眼睛里看出了自己的样子,貌似有点,越看越像。其实大狮子担心的,又是另外一个问题,大狮子的模样总是难堪的,他总是不能把自己装扮成自己理想的样子,别人眼里是难堪,在自己看来,就是别扭,是那种不自在的遮掩和却懦。大狮子最希望的就是能随心的调整自己的状态,去面对不同的人和事。然而最多的,还是以自己并不看好的状态去生活。内向的人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虽说也有欢笑也有满腹动力,但深沉才是内向的常态。
大狮子无法否认,更无法改变,于是在窥探到满怀欢笑的月岛时,大狮子匮乏的内心忍不住的去试探,去靠近,也有理可循了。大狮子幻想着完美的自己,谈笑风生,亲切随和的面对所有人,像和亲人,和朋友那样,没有顾虑,更不用遮掩和躲避。大狮子就这样沉沉浮浮,闭上了双眼,开始了一段亢长幽深的梦。
梦里的大狮子如愿变成了完美的样子,点点滴滴的事情全都不复从前。从另一个世界开始的,是一个崭新的自我。梦里的大狮子还是原有的容貌,只是少了难堪,温和仍旧,多了坚韧,神气十足;梦里的大狮子随意自如的控制着内向与外向相通的阀门,选择用微笑面对生活,选择理性先于感性,选择无视“中二”,做一个现实又迷幻的人;梦里的大狮子和月岛如影随形,月岛唱着歌,大狮子轻轻附和,月岛看着路边的小狗,大狮子挺直了腰杆,看着月岛,笑弯了眼睛;梦里的大狮子逗月岛笑,也偶尔故作深沉,闹点脾气,也只为看看月岛生气的样子。月岛在大狮子的整个梦里飘舞摇曳,虚幻如云烟,却又真实在眼前。大狮子甚至碰触到了那只手,上面迷乱的纹路清晰可见,似乎还有一丝温热,留存到了梦醒的时候……
时间骤然凝结,停留在了那个雾雨朦胧的早晨。梦中醒来的大狮子忘乎所以,满面的春风占满了逼仄的教室,窗外的黄叶散发着冬日的清凉。大狮子在梦里拥有的一切似乎都不曾消失,这样欢快的模样是平日里不多见的。大狮子打开手机,看着熟悉的月岛,说道,“月岛,早安”。月岛很快回复说,“大狮子,昨天晚上我做了一晚的梦全是关于大狮子的,可怕,好多零零碎碎的片段,你果然是幽灵对吧”。大狮子想,一定不是这样的,梦里梦见的人也在梦着你,那这个梦,就不是梦吧。大狮子和月岛就在这个不一样的早晨说着话,心照不宣的隐藏着自己。
月岛发来的消息说,“今天晚上去听歌吧”。周五这天是校园里最活跃的光棍节,大大小小的活动都会在这天晚上进行,热闹的日子里一定少不了歌声。
大狮子看着月岛发来的消息,原本从容不迫的心情泛起了一丝波澜。一起去听,岂不是该见面,若要见面,那该如何是好。大狮子要准备的事情太多,原本定好的见面的时间不能就这样随意改变。因为在乎,所以愿意去守候,守候不可变更的规则,坚持任何值得留恋的瞬间。所以大狮子本该要拒绝的,提前见面会让大狮子感到不适,脑中存有无数关于星期天晚上见面时的画面,这些画面需要守候,不能舍弃。
那个梦的作用在此时显现出来,翻涌而出的情节充斥着大狮子整个脑海,梦里的场景是真实的,梦里的自己也可以成为现实。要想此梦实现,就去和月岛见面,不论何时不论何地,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缘分与否,尽随天意。
于是大狮子又和月岛约好,在星期五晚上见面。也就是在不到十个小时之后,大狮子和月岛,就要真的相遇了。今天晚上的校园一定最热闹,歌声嘹亮,欢笑如缕;今天晚上的月岛和大狮子一定如梦如幻,满怀真切,相遇于此……
大狮子喜欢这个虚幻的月岛,这个一直藏在手机里,不离不弃陪伴大狮子这么多天的月岛。喜欢原来这么简单,都不用见到真实的人,仅是心灵的沟通和契合就可以实现;喜欢也不用掩饰防备,真心的表达,总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喜欢就勇敢的告诉自己,面带着微笑去喜欢,去感受这份喜欢带来的美好。大狮子想想曾经的自己,也曾真心的付出过,怎料天不会长地不会久,年少的懵懂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像轻盈的羽毛碰上熊熊烈火,瞬间化为灰烬,杳无踪影,自己却还庆幸,大火没让自己尸骨无存,已是现实最大的馈赠。大狮子满怀信心,期待着天黑,期待着与月岛见面的那一刻。什么都阻挡不了喜欢的步伐,什么都无法遮蔽月岛散发出的好奇的光芒。
大半天的时间在大狮子满怀亢奋的心情中过去,校园里飘散着零零碎碎的歌声,想必活动已经陆续的开始了。大狮子没有准备去上晚间的一节课,只是茫无头绪,压抑着不安和悸动,努力让梦里完美的自己清晰可见,若能附体,便再好不过了。大狮子拿起镜子,裂开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真是可笑,可笑自己可笑至极,或许就是这样来的。什么时候大狮子忘了自己的模样,忘了自己还能微笑示人,现在竟是这分憔悴,眼窝深陷,皮肤黝黑,头发长了也该剪剪了。大狮子看着厌恶的自己,揉了揉头发,难道是迷恋的太深,丢失了魂魄?一定不是,月岛赋予了自己更新鲜的生命,月岛让自己不拘言笑,这样的模样,该算是最好的自己了。
离见面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大狮子决定去洗个澡,收拾一下自己,至少能够换一幅模样,去面对崭新的月岛。洗澡的路上,大狮子回想到月岛说过,她猜测大狮子应该有一大肚子肥肉,头发很短,眼睛狭长。这些特征似乎和自己完全不着边际,要是月岛见到真正的自己,不知道要闹出怎样的笑话。上心的大狮子一直在心里想着月岛,想着她的声音,想着这个称大狮子是幽灵的人,会不会也是一个幽灵。洗完澡,天已渐渐漆黑,大狮子疾步穿梭在笼罩着淡薄迷雾的小路上,面带微笑,神情怡然。
月岛早已到了约定的地点,说一定会等着大狮子。到了宿舍,大狮子一边晾干着头发,一边找出了那瓶存放已久的绿茶香水,喷在了脚踝和手腕上。曾经的大狮子不喜欢男生寝室的汗臭味,现在却也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罢了。清淡的绿茶香恬静清新,飘舞挥散在大狮子周围的空气中。大狮子整理好了衣服,头发也渐渐晾干,悠然的香味使大狮子充满了自信。大狮子在心里默默的为自己加油,一定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月岛,一定要让月岛明白,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还有对月岛那份犹如绿茶般清新的喜爱。
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大狮子不知为何竟开始忐忑不安起来。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去认识一个人,了解一个人,甚至到了喜欢一个人的地步。满满的神秘感总是让大狮子忍不住的探索冥想,此时的忐忑,或许也就有理可循了。天色已完全模糊,昏黄的路灯和灿白的灯光交相辉映,编制了一幅繁杂错乱的景象,大狮子此时的内心像极了这副景象,凌乱荒芜,不知何以停留,归属何方。
终究还是遇见了。真实的月岛更显亲切随和,这是大狮子对月岛的第一印象。月岛有着合适的身高,不长不短的头发铍在肩上,额头挺立,两边各留着一缕发髻,微微弯曲的嘴唇衬托着圆润 的脸颊,像极了大狮子梦里的模样。大狮子和月岛走在过往的人群中,谁能看清这两个刚刚相遇的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模糊的幻影飘来飘去,大狮子始终看不见月岛的眼神。或许只有眼神,才能表达出一个人心中最真实的感情。
校园里的歌声响彻回旋,两个心怀迥异的人没有目的的往前走着。该走向哪里,大狮子不知道,大狮子一心想要去向月岛表达,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慌乱的堵住了嘴,一次再一次的沉默着。月岛一直在微笑着,笑着说自己害怕,笑着说大狮子真“受”,大狮子想,“受”应该是动漫里的词汇,攻受攻受,攻代表着阳刚,受不就是阴柔了。大狮子很想争辩,但事实就是这样,长长的头发,说话细语轻盈,这不就是“受”,确实该“受”。
最后,月岛和大狮子坐在了网球场边的亭子间里。亭边茂密的树干藤叶遮挡着明亮的灯光,稀疏的光影透过缝隙照射过来,气氛显得安静释然,至少大狮子的心里是释然的。
月岛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那样可爱快乐的女孩,让大狮子总是忍不住的转过脸,去偷偷的看着她。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淡然欢快的侧脸是那么柔和唯美,脸颊旁略微弯曲的一缕斜发不时的摇晃着。大狮子着了迷的看着月岛,月岛时而欢笑时而言语,这一切在大狮子看来都是那么美好,是大狮子从没见过的美丽。清新悦人的绿茶香味已渐渐变得柔和,散发着茴香微醺的香氛,绿茶香的中味让大狮子感到沉醉。犹如这眼前的景象,相距如此之近,动人的声音携带着柔和的微醺香味飘进了大狮子的耳朵里,飘进了大狮子身体的每一处。
月岛大多是在说着她的动漫和社团,大狮子静静的聆听着,静静的看着发生的一切,想要附和,不得开口,想要诉说,不知何始。大狮子并没有感到尴尬,即使没能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大狮子是愉快的,愉快的接受着,愉快的期待着。眼前的月岛是那么真实,真实的完美,以至于大狮子不敢相信,就是眼前的月岛曾经那么多次的叫着自己大狮子,就是这个月岛,说要永远陪着自己,做大狮子最交心的朋友。月岛是更完美的月岛,而大狮子却不再是梦里完美的大狮子。
真实的大狮子却懦,说不出话,甚至总是在应该正面面对的时候以手遮掩,在最该说话的时候,无声的沉默。大狮子决定将那份喜欢隐藏在心里,那份喜爱过于强大,大狮子毫无防备的承受着。不如再积攒足够的力量,与愈渐强大的喜爱相适相称,再说给月岛听。
路上的行人依旧来往不绝。月岛说,她该要回去了。如此相依相偎的两个人,这么一别,不知要到何时才能见面。大狮子心里像没有底的深渊,没有底的走在月岛旁边,送月岛走回去。大狮子想给月岛说,大狮子是很大狮子的,只是因为见了你,才失去了自己;大狮子想给月岛说,改天还能见面吗,大狮子喜欢和月岛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每一秒;大狮子想给月岛说,月岛,你是大狮子心中最美的那个人,是大狮子流连忘返的怀念和喜爱;大狮子还想给月岛说,那只在大狮子梦里出现的手,那只让大狮子的手在醒来时还留有温热的手,能让大狮子看看吗?
大狮子把月岛送到楼下。大狮子来到了月岛每天都经过的地方。月岛给大狮子说了再见,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归程,大狮子踩着红白相间的地砖,却怎么也不能按照以往的的规律和步伐。一步三格白砖,三步一格红砖。强迫症在内心急切的争斗中落了下风,于是大狮子连走路也没有了格调,心里也是慌乱如麻的扭捏着。期待了这么久的见面就这样结束了,耳边依旧回响着月岛清灵般的笑声,月岛柔和的侧脸在稀疏灯影映衬下的画面也不断的在眼前浮现,大狮子此刻急需把心里毫无头绪的思绪理清,于是加快脚步,匆忙往宿舍走去。
坐定不久,绿茶香水浓郁的后味冲击着大狮子迷乱的心绪,原本的恬静柔和此刻尽显深厚粘稠的麝香,一种温暖可人的氛围笼罩在大狮子身边。大狮子又想起了月岛带来的欢笑和愉悦,大狮子还是喜欢着月岛,比见面前更喜欢,更用心
空间的转变始终要依附着时间,空间是实时间有虚。若空间离开了时间,就会现实,也难免世俗。见面与否只是空间上的转移和调换,内心的真正感受总是与时间相依向附,若因为见面而改变了自己原本的想法和感受,那就是世俗,除非,是两个并不那么了解的人,两个还能称得上是陌生人的人。大狮子在心里默默的安慰自己,月岛一定还会像以前一样,一声声的叫着大狮子,和大狮子逗乐欢笑的。
四
见面后的第一天,大狮子隐隐约约感觉到了结局的意味。那种相依相偎的感觉似乎在一点点发生变化,月岛的回应,也显得潦草而明了。还用去追问些什么呢,那种无望的落寞,无声的祈求,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还要去不停的试探,自己的错误究竟是不是足以赢得一次教训。大狮子就在等待着这场迟早都要来临的教训,只是期待着一种不很残酷的方式,大狮子在自己真心喜爱的月岛面前,失去了原有的决绝和果断。大狮子温和的对待月岛,也希望月岛能让自己微笑着接受她给予的一切。
这一天,大狮子的一个朋友从另一座城市赶来相聚。于是他们一起在雾霾遍布的城市里游走闲逛着。大狮子的朋友说,你还是没变,笑着笑着就露出满面忧愁;大狮子回复说,人大了,顾虑的事情太多,忧愁是难免的。大狮子的朋友问起大狮子在大学有没有喜欢的人时,大狮子便说起了月岛,说起了他认识月岛一直以来的感受和期待,平淡翔实心如明镜的叙述完后,大狮子的朋友笑着说,你喜欢的,一定不会差,支持你,给你最大的鼓励。
这天晚上的城市在灯光和雾霾的渲染下迷幻极了,大狮子总是感到不可遏制的迷茫,直到坐上公车,走向回往学校的路上后,才稍稍缓和下来。
故事在这里发生了变化,或许故事本身并没有改变,而是大狮子从来没有真正的融入到这个故事当中,一直在作着一个置身事外,一个任人哄笑,浮夸的局外人。月岛发消息说,她在和大狮子见面的那个晚上,又和另一个朋友见了面,并给她的朋友表白了。大狮子感到不小的震惊,一边努力咽下自己闹出的笑话,一边不住的逼迫自己,不能逃避,要把一切想清楚,用理性的思绪去解决问题。
大狮子看着车窗外闪烁耀眼的霓虹灯,心里冰凉极了,又像是突然空出了大片的荒芜,枯凌的搁置着。应该给月岛回复些什么,大狮子并不知道,祝福太过肤浅,鼓励又违背内心,大狮子纠结着,为自己突然遭遇的难堪寻找着出路。在强烈的酸楚渐渐褪去后,大狮子想到了月岛,想到了这个一直占据在自己心里的女生,她的欢声笑语就要属于那个幸运的男生了,她的飘逸着两缕细发的侧脸,就要面对着那个男生了。这似乎是大狮子最不愿面对的,与其月岛不喜欢自己,也不愿月岛喜欢的,竟然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空间和时间的确就这样完美的重合了,毫无瑕疵的重合,事实本该就是这个样子。大狮子和月岛的相遇,是两个独立空间的重合,没有时间的连接衬托,而此时,大狮子才突然明白,自己只是月岛完整的世界里的一面,月岛的空间有着她自己原有的方向和交集,和大狮子的相遇,也不过是稍稍的延伸而已。而大狮子却把这稍稍延伸的一角当做自己空间全部的落脚点,倾注了自己的所有。现在,月岛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那个一直存在于月岛心里的人。所以月岛的空间变得完整,时间也由此继续,和完整的空间重合。月岛真幸福。
故事到这里也该结束了,只是结局并不是预想的那样。因为月岛表白的那个男生没有明确的接受,也没有拒绝,总之是含糊的享受着月岛对他的喜欢。大狮子讨厌这样的男生,喜欢就去喜欢,不喜欢也不要犹豫,果断对于爱情,真是重要。
大狮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每天和月岛说着话,只是简单的寒暄和偶尔的抱怨。月岛也突然忙了起来,总是在赶着完成自己学习上的任务,好几天晚上竟然也熬了夜。这些大狮子还都是知道的,至于别的,月岛总是沉默不言,大狮子细心的猜测着,却也总是猜不出个合理的答案。
月岛问着大狮子一些关于男生在情感上的问题,大狮子心怀难言之隐,总是默不作声,不愿回答。这算是大狮子料想不到的,月岛怎么能这样,从一个人的身上去了解另一个人。这样的月岛,大狮子在心里排斥着。她要喜欢那个男生,为什么要通过利用另一个人,又为什么不自己去询问,自己去了解呢?大狮子喜欢月岛,因为月岛带给自己不一样的感受,大狮子心里明白,要想一直和月岛在一起,还有太多需要了解的地方,这些大狮子都满怀信心,只看时间,何以塑造了。月岛说她还是玩了心机,可怕。大狮子在心里说,可怕的不是心机,而是心机证明了你有多在乎那个男生。
五
时间的光影渐渐沉积,再深的伤口也会慢慢愈合。寒冬已至,曾经的温凉寒暖在凛冬的风雨中消逝无存,剩下无以填充的空壳矗立在曾经的地平线上。大狮子还是会在不经意的一瞥间望见熟悉的身影,似乎一切都活生生的重现;定睛注目,才发现只是虚幻的映像,在那一瞬间像极了月岛的模样罢了。大狮子还是喜欢月岛,即使月岛已将自己的心交付于别人,即使大狮子慌乱伤悲的内心也已恢复常态。喜欢不仅仅只是说说,也不是说了就算不说就忘,大狮子一直坚持着。忘记一个人容易,可忘记一段感情,竟还是那么困难。大狮子常常倚靠在夜色下的楼顶护台边,朝向南边大路对面的某一处,怀念着曾经去过的地方,思念着曾经一起欢笑的那个人,也想着这个故事的结局,该怎样去续写……
结局是必须的,不管以怎样的方式,它都必须存在。大狮子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也不愿把未知留给别人。所以大狮子不断的询问自己,甚至逼迫自己,使结局发生,让故事结束。
大狮子憧憬已久虚幻缥缈的爱情貌似就这样结束了,没有当着月岛的面叫过一次月岛,没有说过一句喜欢,甚至都没能仔细的看过月岛的脸。遗憾过于沉重,像磐石碾压,总想要寻找一条出路,一条透着气,没有责怨和悔过的出路,始终不能如愿。种种结局都不是大狮子期望的那样,而真正期望的,却又遥不可及,触碰不到。
不经意间,大狮子脑中闪过一丝明亮,一种想要把经历的一切写下来的冲动强烈的涌出,无法断绝。既然结局不愿出现,那就让一切重演,跟随内心的声音,找到该有的结局。
大狮子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月岛,顺便向月岛询问了她心里的结局,是什么样子。月岛回复说,我觉得这个故事如果讲情义,会圆满,如果讲情爱挣扎,会很痛苦,不要老死不相往来就好。大狮子看着月岛直白的回复,竟一时感到悲凉至极。自己纠结于心的结局在月岛看来也不过是一句简单的告诫,大狮子再次陷入无边的痛楚之中。月岛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大狮子不得不承认,真正的结局,就这样来临了。
六
大狮子要把大狮子和月岛的故事写成故事。大狮子的本意是排斥的,既然是故事,就要有结局。结局扰乱了大狮子的心,结局或许会让一切结束,结局是大狮子不愿面对的选择。
月岛用不以为然的友谊回拒了大狮子还没开口的爱情,月岛想要去喜欢自己在乎的男生,大狮子接受一切,并真心的支持和鼓励月岛。月岛与大狮子的相遇,不过是平静生活中的一丝波澜,没有气势,更不会长久。月岛的结局是美好的,完整了时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大狮子喜欢月岛,喜欢的不完美,喜欢的迷失了自己。大狮子不间断的回忆起与月岛的故事,在昏黄的灯影下把一切刻在纸上,流动着血液的痕迹,在指尖延伸,铺满一张张白纸,映入温润酸胀的眼睛里。大狮子触摸着故事发展的纹路,追寻内心最真实的感受,一路从故事开始走到结局。想起月岛的每一句欢声每一个微笑,大狮子都不住的心窝缩紧,涌出如丝如缕的酸楚。大狮子还是喜欢月岛,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在结局发生的时候。
满满的喜欢不绝如缕,想要去拥有的感觉如火如荼,大狮子无法面对真实的内心,因为自己心中的爱情,在可以天长地久的伟大友谊面前,似乎没了份量,胆却又退缩着。于是,大狮子的爱情像是被人抛弃的丑娃娃,搁置在角落,这应该是它存在最好的方式。直到此时,大狮子才清楚的明白,他留给自己最好的结局,就是曾经爱过。
夜里三点,亦或四点。写完所有的故事,大狮子沉晕的躺在寂静无声的黑暗里,盖着被角,竟还是闷热烦躁。思绪依旧没能从刚刚的故事中抽离,混作一团,没有目地的哭诉着。月岛的角色转变,大狮子需要适应,需要时间的磨合,以后的日子里,又该如何面对。大狮子悲切的想象着,思绪如坠烟海,时间渐渐伸长,四肢沉重下坠,大狮子就这样睡着了。
梦里,大狮子忘了一切,不停的奔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狮子竟摇身一变,成了一只真正的大狮子。
大狮子迈着矫健的步伐,金黄色的毛发随风飘拂,耳边风声呼啸,低声的嘶吼着向深野里跑去。
他停在杳无人烟的荒野草地,茕茕孑立,踽踽独行;他满怀兽性,孤高自许,悠然自得……
当月亮正圆时,微风吹过的山峦上总有一只肃立盎然的大狮子,默默注视远方。这是一只有故事的大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