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燕(四川)
今天下班回家,已接近六点钟了,除了一身疲惫,还感觉有些饥饿。于是坐到茶几前,慢条斯理吃了点香蕉,还细嚼慢咽了些炒花生,以缓解一天的劳顿。休息片刻,便走向厨房准备晚餐。
揭开灶台上的锅盖,看见碗里躺着半个苹果。鲜红的果皮闪着油亮的光泽,白色的斑点星罗棋布地排列在苹果之上,如一粒粒亮丽的珍珠嵌入红色的玛瑙石一般,形成色彩鲜明的对比又互为补充修饰。那留存的晶莹的小水珠像顽皮的小精灵,在上面摆弄着各种姿势:或长躺着、或半蹲着、或滴溜溜滚动着,把这静卧着的沉默者点缀得活泼起来,生动起来。还散发着特有的甜美体香,清香扑鼻、沁人心脾,令人不禁垂涎三尺。我明白:苹果的另一半呢,早已被夫君下肚,这半块是他留给我的。因为他有一个习惯,每天午睡后总会吃点水果再去上班,常常吃一半留一半,尽管有时水果并不大,他是完全可以一次性吃完的。昨天不也是给我留了半个吗?晚上我跳舞回来都九点多了,还提醒我得把它吃下。今天这半个苹果让我犯难了,现在吃吧?可刚刚吃过香蕉;又留到晚上跳舞回来吃吧?吃得太晚了伤胃;不吃吧?又好意难却!在我眼里,那再也不是半个普通的苹果了,而是一颗完整的充满爱意的心。这颗心让我的心变得温暖起来,感觉血液流速加快,疲惫顿消。这爱如一滴血渗入水里,慢慢散开又凝成一线,串成记忆的珠帘,那年的故事在心中流淌,遗漏的心情在笔下舞蹈。
我们萍水相逢,交往中发现他也是个近视眼,这让我很不高兴,因为我择偶标准之一是对方视力良好。他看出了我心思,毅然摘掉了眼镜,从此再没见他戴过(现在眼睛真的正常了)。后来我们牵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在预示着新征程新起点的阳春三月,没有一件彩礼,没有浓重的婚礼,没有昂贵的婚纱照(只花了二十四元钱照了四张普通的纪念照),没有一样家具电器,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窝。只有亲朋的祝福,只有他的一句承诺:“我会给你幸福,相信牛奶面包总会有的。”而婚后的二十多年里,我们总是欠账,三次贷款(第一次是为他重病的母亲,后两次是为买房和装修,至今仍是个房奴)。我有时开玩笑说:“你的那句话哄骗了我一辈子。”话虽这么说,但我依然坚守他的承诺,相信他的话是真的。后来,我们有了爱的结晶,从此有了一个完整意义上的家,我们都把所有的爱倾注到女儿身上,俯首甘为孺子牛。风雨兼程一路走来,孩子倒是长大了,我们却都两鬓斑白,不再年轻。
有一回我生病出现了休克,他急忙送我进医院,医生说有生命危险,需要马上手术。他俯下身子,一面安慰我不要害怕,一面却不禁把眼泪滴落到我的脸上。妹妹赶来时,看见他在手术室外一脸焦虑、手脚无措,不禁心生怜悯。那一幕成了我刻骨铭心的记忆,也是我一次次谅解他的唯一理由。
有一次,我做米酒时引起火灾,烧坏了家中的电路和门窗,我害怕极了,担心他会责骂我,可他回来二话没说,请人将房屋重新粉刷简装,让家里变得焕然一新。
那时年轻,总想操控对方,所以常争吵。记得一次,我拿出菜刀不让他进家门,一阵撕打之后他愤然离家,之后两周的冷战让我心灰意冷。可一天他突然在大门外叫我接他,我赌气没去,可几岁的女儿听到父亲的声音喜出望外,跑得飞快,说:“你不去我去。”原来是别人送他几十斤雪梨搬不动,要我去抬。也许那时他还怒气未消,而当捡到“馅饼”时首先想到的还是家。
而今,多情的岁月逐渐枯黄,只剩下一份浓淡相宜的亲情和对家的责任,也逐渐懂得夫妻相处之道,懂得如何尊重对方,不再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动干戈、生气赌气。我也习惯了接受他善意的指责和批评,学会了给他时间和空间,给他适度的关爱和提醒。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变得越来越懒和不拘小节,不会再为他织毛衣纳鞋垫,甚至连家务活也拖三拉四,只顾自己养生,哪儿开心好耍就往哪儿跑,徒步、旅游、舞蹈、瑜珈、游泳等,样样尝试。而他,却变得越来越包容,不会指责我这里没做或那里没做好,也不管我怎么去“疯”。他也变得越来越勤劳,他知道我做事虎头蛇尾的个性,总是在我种上菜后天天坚持浇水管理;在我把鸡弄回家喂养一段时间后天天坚持添食捡蛋;他知道我赖床的陋习,就每天一早起来做饭,怕我上班迟到,还想方设法把饭冷却,并一遍又一遍地催我起床,在我出门前他总是把我来不及吃完的馒头、红薯等用纸巾袋装着,塞进我手里,要我路上吃,叮咛我带好钥匙、手机和伞。我认为,这应该是他给予我的所谓的幸福吧。我要求不高,已经满足了这样的厚待而且变得习以为常,理所当然。
历经生活的磨练,现在终于领悟:无论爱情还是婚姻,就如这一口碗,无论里面盛的是一饭一粥还是山珍海味,若都能像这半个苹果一样,那会胜过所有的花前月下和海誓山盟而变得弥足珍贵。因为碗里装的是爱与温暖,是珍重与珍惜,是牵绊与恩情,在这默默的温情里,有一股纤细绵长的力量,让两个不同阅历不同个性的人能相携一生、共度阳光和风雨,让岁月留香,幸福无限拉长。这样的认知应归结于岁月的功德,是它让我懂得感恩、知足和快乐!
我把苹果放到了茶几,决定等晚上跳舞回来,和他一起泡脚时再分享这剩下的半个苹果。
●作者简介●
王金燕,四川省南充市嘉陵区小学语文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