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中，值得怀念的事情有很多，对我来说，对祖母的怀念永远占据心灵最深的一隅。
祖母去世二十余年了，这些年中，我的心不时被触痛，源于自己想念祖母和祖母在世时未能相伴守、尽上孝的抱憾。1993年春，我中专即将毕业，回到家乡实习，心情兴奋异常，终于能回家陪伴疼爱我的祖母了!几乎是同时，我也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事实，年届八十的祖母因高血压、冠心病等并发症一病不起。
祖母是典型的小脚老太太，我却没法用农村妇女来形容。因为从我有记忆来，我从没见过祖母去田地劳作。祖母明眸大脸、体胖小脚、沉静安详是我印记至今的印象。听父母讲，祖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女，父亲是教书先生，母亲生她时难产而亡。这个独家女是在绣楼上长大的。祖母识字并精于女红和厨艺面食制作。幼时经常有邻里大娘婶婶让祖母给裁剪衣服布料或者讨教面食做法的景象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月里，家里吃得用得不精致，但是在祖母的巧手打理下，花样总是比别人家多。这也是我纳闷尽管祖母不善言辞，家里总是有她同辈或者小辈在她周围的缘由。至今家里人说起这些来，都说和祖母比起来，连一半都没学来。所以，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在家和祖母的陪伴比父母都要多，也奠定了我和祖母的至深感情。
祖母一生养育了六个儿女，养育孩子和操持家务是她的“专职”工作，加之小脚，体胖，也使她没法去田里劳作。见过祖母的人都说她有“福”相，儿女们孝顺，老人也心广体胖，子孙满堂，过着四世同堂让人羡慕的好日子，只是因为高血压、冠心病不得不常年服药。我是她五个孙辈中唯一的孙女，自小深受她疼爱，儿时到祖母屋里吃点零食去一下馋虫的情景时常闪现在脑海里。
祖母对我的关爱都是点点滴滴的。读初中时我每周回家一次，每次回家都会远远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身影站立在村头，祖母早就算准了我回家的日子……一次年终考试我领回“三好学生”奖状，她久久注视着奖状，一遍又一遍自语道：好好念吧，以后准有出息。祖母说不出更能激励我的话语，但那种眼神，那种盼望孙女读书成才的希望永远铭刻在我心中，成为我学习上的无穷动力。之后，我考上聊城农校，回想起在聊城上学的四年中，回家看望祖母是我最大的愿望，想念与牵挂祖母成为我四年中最大的心结。
就在我学生生活即将结束，能在祖母身边克尽孝道的时候，她却就要走到人生的尽头。我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希望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暗地里祈祷祖母能慢慢好起来。实习时我在林业局住宿，每次回家来，家人都说，祖母几天都喂不进一点水粮，只要我一家来，我给祖母喂饭，她多少会吃一点儿。是啊，从祖母看我的眼神中（祖母病倒后，神志不清醒，说不出话，认不清人，只靠打点滴维持时日），我深切地感受到祖母对我的牵挂、对生的留恋有多么迫切！她最疼爱的孙女就在她身边，她多想吃点儿饭，身体好起来，她还要看她的孙女就业、成家……，她还要在这个世上多活几年啊！
祖母最终在卧床二十多天后离开了我们，祖母的去世对我来说是永久的憾事。这些年一直上学，没能和祖母相守相伴，现在即将毕业能承欢她老人家膝下，我最牵挂的她，她最疼爱的我却已是阴阳两相隔，所有想象都不能实现了。很长一段时间，每次上街，看到有孙辈搀扶的老人，我眼前总是晃过祖母的身影，那对祖孙，如果是我和我的祖母，该是多么幸福啊！心中也时常想，人要克尽孝道，必须要快！快！快！世间真的有一种无奈，全无快乐可言，它像一枚又尖又长的钉子，插在心上，一碰便痛，这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些年间，忙绿的生活已使我淡忘了许多事情，但对祖母的思念丝毫未减。也许令人难以置信，只要梦到祖母，总是重复一个画面：祖母活着，我生活的每一步，我的祖母都以微笑的姿态注视着我。现在的我，已为人妻、为人母、有了一个幸福的家，这也算我对九泉之下的祖母最好的告慰吧。
【作者简介】林杰，女，基层政府工作人员，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