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玫瑰》
原著 | 迟子建
解读 | 涂山狐狸
如果我们把生活划分为两种状态，一种是为物质欲望的满足而活着，另一种是为了精神信仰而活着。那么，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状态，正好分别体现在迟子建的小说《晚安玫瑰》的两个女主人公——赵小娥和吉莲娜身上，演绎出不一样的人生轨迹。
迟子建是中国当代具有广泛影响力的著名女作家。迄今为止，在她创作的30多年里，已发表作品600多万字，出版80多部单行本，且先后荣获冰心散文奖、澳大利亚悬念句子文学奖等多项文学大奖。
她凭借《雾月牛栏》《清水洗尘》《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三部作品获得三次“鲁迅文学奖”，并于2009年凭借《额尔古纳河右岸》获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其部分作品还被翻译成外文，出版在英、法、日、意等多个国家。
迟子建的小说多贴近东北底层人民的苦难生活，关注这些小人物的世俗生存状态和心理状态，充满了无限的关怀与悲悯情怀。
而《晚安玫瑰》是迟子建尝试由乡村题材转向城市生活的一部中篇小说，它是以哈尔滨为背景，描写了农村出身的赵小娥挣扎在哈尔滨这座大都市，几次失恋、搬家，最终遇上新房东——一位犹太后裔吉莲娜，从而发生的一系列生活交集所产生的故事，让我们得以窥视两位女性的生活过往与当下状态，引发对善与恶、宽容与救赎、物欲与信仰的人性思考。
接下来，让我们跟随作者一起，走进哈尔滨，走进两位女主人公的生活故事。
有着童年不幸的赵小娥
在东北克山附近，有一座盛产土豆的小村庄，一条清澈见底的乌裕尔河流经此处，本故事的主人公赵小娥就出生在这里，那是一个贫穷、闭塞，总是爆发疾病的地方。
赵小娥的童年是极其不幸的，这种不幸与她母亲的一次遭遇分不开。
那一年，小娥那作为村委会会计的父亲外出培训学习，就在父亲走后的第六天夜里，正是中国习俗里的“鬼节”，小娥母亲去给小娥的爷爷上坟，被一个光棍汉给强奸了。
这事被发现，是在小娥三岁那年。
小娥的一场车祸，让父亲通过血型知道了小娥并非自己亲生的，随后父亲又从母亲口里，得知了小娥是那个强奸犯的女儿。
这一场变故，让一向勤恳劳作田地的小娥母亲成了父亲谩骂里的“贱货”，而小娥就成了父亲打骂里的“小杂种”。
村里人都传言她身上流着肮脏的血，是母亲与鬼生的孩子，压根儿不是人。
有一次，父亲差一点听从姑姑的安排，把她卖给一家养羊大户，还是母亲最后以死相求，才让小娥继续留在家里。
在小娥十二岁那年，母亲病逝。不久小娥有了一个心肠歹毒的后妈，遭受打骂挨饿是常有的事情，好在大自己五岁的哥哥时常维护她，才得以保全她。
母亲临死前，嘱咐小娥一定要好好学习，忘掉身世，说是人生苦短，一定要快乐。
然而，考上大学的小娥并没有如母亲所言放下身世，反而带着对父亲的憎恨，随身携带一个小镜子，在网络上，对照自己的相貌翻看通缉犯的照片，试图寻找到当年那个造成她人生不幸的罪魁祸首。
尽管小娥从未把自己的身世告诉身边的人，可她内心从没有真正轻松过，她对强奸犯生父的寻找和试图报复的心理，让她成了一个很难快乐的人。
失恋后的赵小娥遇上了新房东吉莲娜
小娥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哈尔滨，成了一家报社的校对员。
她也曾谈过两次恋爱，可两次都败给了现实。一次是被大学初恋的父母嫌弃长得单细，小脸盘，没有福相，而且胯骨小，不好生养；而这一次是因为男友移情别恋上了小娥的房东，一个聋哑女孩，从此再也不愁买房了。
自尊心受到强烈伤害的小娥拿着行李，从聋哑女的住处搬了出来。托朋友的介绍，住进了吉莲娜的家里，那是哈尔滨市中心的一套两居室寓所。
吉莲娜是一个八十多岁的犹太后裔老太太。俄国十月革命后，内战激化，反犹风暴不断升级，作为小提琴制造师的父亲就是被反犹分子乱石打死的，而母亲怀着六月大的吉莲娜，跟着吉莲娜的外祖父来到了中国。
此后，外祖父在一家皮革厂工作，母亲是个护士，吉莲娜的生活相对比较优越。她从小学习音乐、舞蹈、绘画，长大后，钢琴弹得极好，还当过音乐和绘画老师。
就在吉莲娜现在的住所里，还摆放着一架钢琴，时不时从那里传出她弹奏的优雅琴声。
是的，这是一位注重仪表，穿扮不马虎，有着自己的爱好和雅兴，懂得优雅和精致的女人。
而吉莲娜对美的执着、对宗教的虔诚、以及以此产生的不渝信仰为她的内涵添上了无形的神秘、庄重和安详，使她的气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口中所盛赞的白梅。
反观25岁的小娥，漂泊于大都市，工作三年了，没有房子、没有存款、买不起好衣服，并没有闲钱去旅游，不知高档饭馆的滋味，常常拿自己与他人比较，满心都是对世界不公平的抱怨愤恨，这样的两个人生活在一处不可避免会产生矛盾。
第一次矛盾是，小娥要把自己的内衣裤挂在阳台，最后是吉莲娜拉着她到楼下面，让她看见阳台上内衣内裤给人一种站街女的味道，的确不雅。
而吉莲娜告诉她，在城里，屋子是自己的，阳台却不完全是自己的，要顾忌路人的眼。
第二次矛盾是，吉莲娜的咳嗽引发了争执，小娥认为香草类植物会诱发哮喘，应该拔掉，而吉莲娜认为如果家里没有香草，神都嫌污秽。
小娥却据理力争，认为这世界上没有神，有的话也是势利眼，不然那些贪官污吏都过得衣食无忧，平平安安，且他们的子女一出校门就什么都有，不像自己一样可怜。
吉莲娜却轻声说：“你心中没有神，怎么能相信有地狱呢。不知道有地狱的人，也不会有自己的天堂。”这一刻，她就好像在说，你心中没有信仰，如何知道什么是幸福。
后来，是吉莲娜的一杯姜汤给了小娥被关心和被期待的温暖，让她继续留了下来，因为吉莲娜在便签纸上告诉小娥，雪天寒气重，让她把姜汤喝了，还叮嘱她，天短了，外面乱，让她早点回家。
年底，两人约着一起去西餐厅过新年。原本毫不起眼的小娥经过吉莲娜的一番打扮，瞬间也有了从前不曾有过的鲜润明媚，使得小娥晦暗的心境逐渐明朗起来。
而吉莲娜经过精心打扮后，让小娥忍不住抱住她直呼：“您太美了~”
可见，失恋不可怕，失婚、失意、一个人独自生活也不可怕，正如书里所言，女人的好打扮，是有效的解郁药。
而精致优雅的女人，即使年老，也不会色衰。因为真正的时髦与自信的美是不惧时光的。
意外发现生父，赵小娥蓄意报复
小娥遇见了自己的第三段恋情。这一次，是一个开工厂的老板儿子，名叫齐德铭，是一位制药厂的销售副经理，随时做好死亡准备的他，每次出差都习惯箱子里总带着一件寿衣，不知道吓退了多少个女朋友。
他们在一起一段日子后，在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小娥跟着齐德铭去工厂见了他的父亲。
在裱糊车间，小娥碰见一个七十来岁、干瘦矮小、驼背衰老的工人穆师傅。穆师傅称她为燕燕。燕燕是穆师傅已病逝的独生女儿，小娥和她长得很相似。
通过接下来的聊天，小娥了解到，穆师傅也是克山人，而且他住过的村子就挨着小娥的村子。
小娥想起自己曾为了寻找强奸母亲的罪犯，曾去过那个村子，一种不祥之感袭上心头。
小娥便求助齐德铭，让他调查穆师傅的更多过去的情况。从他的反馈中，小娥获悉穆师傅是在自己出生第三年离开村子的。从时间上来看，成年光棍的穆师傅很有作案的可能性。
与此同时，穆师傅失踪了一周，他特意回到克山，并从村民之口证实了小娥是自己的女儿，如今他整个人都有了精气神。
而小娥为了获得穆师傅的血液去做亲子鉴定，以证实自己的猜测，于是故意接近穆师傅，并认他做了干爸。
通过剃头划伤皮肤，小娥成功采集到了穆师傅的血液，而其后的亲子鉴定证实了他们的父女关系。
此后，小娥开始了自己的报复计划。
一个周末的傍晚，借着穆师傅给自己买金项链的机会，小娥把见面地点约在了离松花江很近的中央商城。
小娥谎称自己喜欢的新款项链要过段时间才会到货，便把穆师傅约去松花江划船，小娥凭着前阵子刻意练习的划船技术，很顺利地就将小船划到一个无人又隐蔽的巨大桥墩下。
在那里，她愤怒地控诉穆师傅就是当年的强奸犯，谴责所有强奸女人的男人都是混蛋，都该死！
而穆师傅告诉小娥，克山病让童年的他失去了所有亲人，是一个放羊的贫穷老汉收养了他。
当年事情发生的那一晚，他只是像往常一样去坟地捡食物供品，恰巧碰见了小娥母亲，他只是想尝尝女人什么滋味，如果小娥母亲不答应，他很可能会拿小母羊撒野，堕落成畜生。
或许是出于同情与怜悯，还有善良的缘故，小娥母亲最后放弃了挣扎，顺从了他。
穆师傅央求小娥放他一条生路，他愿意去自首，无论坐多少年，只要有小娥在，多少年都心甘情愿。
然而，当穆小娥说，自首会让她受牵连，她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一个强奸犯的女儿时，不会游泳的穆师傅毫无犹豫的纵身跳进了江水里。
仇恨的人是死了，可小娥的报复却没能给她带来预想的解脱和快乐。相反，她的状态开始出现问题——寝食难安，面黄肌瘦，精神恍惚，工作频繁出错，整夜噩梦不断，还常常惊醒隔壁间的吉莲娜。
小娥挥霍掉穆师傅银联卡上的几万块，可物质的满足并没有缓解小娥的精神危机。她出门时甚至把自己捂得比修女还严实，她这是把所有男人都当成了强奸犯来防卫。
当有一天，情绪失控的小娥把报复生父一事告诉吉莲娜之后，吉莲娜向她道出了自己一向违莫如深的过去。
原来，吉莲娜的继父当年为了讨好一位日本军官，逼十八岁的吉莲娜嫁给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日本军官，在她拒绝后的一个晚上，她的父亲把她带到日本军官下榻的宾馆，让她喝了一杯含迷药的咖啡，使她任由那位军官摆布。
后来是她故意装疯卖傻，使迷恋她的军官主动放弃娶她。她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父亲的烟枪里不断放入砒霜，导致父亲中毒死亡。
几年后，吉莲娜遇到了一个深爱的人，尽管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暂，但是足以让她明白，爱的曙光是可以照耀整个世界，温暖一个人的人心的。
吉莲娜告诉小娥，一个人不懂得忏悔，就看不到世界的曙光。有爱的地方，就是故乡；而有恨的地方，就是神赐予你的洗礼场。一个人只有消除了恨，才能触摸到天使的翅膀，才能得到神的眷顾。
她还告诉小娥，半个世纪过去了，她的爱没有变，但对继父的恨，逐渐消泯。
她要让小娥知道，人世的黑暗和光明，是一半对一半的。神给在黑暗和光明中跋涉的人类，指明了两条路，一条是永远的光明，一条是永远的黑暗。
赵小娥走向自我救赎之路
说出了真相的吉莲娜不久之后就去世了，她将自己名下的房产留给了小娥。
小娥住在满是吉莲娜留下生活痕迹的屋子里，耳边仿佛还回响着吉莲娜的诵经声。她开始反思自己对生父所做的一切，内心有一种被撕裂的痛楚，几乎要让她透不过气来。
小娥将生父卡上花掉的5万补齐，凑成原本的7万，用作生父买墓地的钱，以求安宁。
然而，不久后，男友齐德铭突发心肌梗死掉了，永远倒在了出差回来的路上。这让小娥的世界再一次陷入黑暗。
小娥的精神陷入彻底崩溃，最后住进了精神病院。当她出来的时候，秋天和冬天已过去，新年也已经到来。
故事的最后，小娥开始写过去的回忆，按医生说的，如果她的回忆没有颠三倒四，她的精神就恢复了正常。
可小娥内心却惧怕正常，害怕那些痛苦又回来，她希望时间永远停滞，所以，她希望自己化成一只小鸟，栖息在吉莲娜留下来的挂钟里。
以上就是本书的精华部分。
现实生活中，恐惧和怨恨一样，都会束缚住我们前进的脚步，让我们看不见生活的曙光。
其实，人最怕的是因为一件事、一个人、一次遭遇或一段往事而否定了整个世界，包括我们自己。如果不能放下，一直带着怨恨和恐惧去生活，我们将无法过上真正的生活，也会错失掉享受美好人生的可能。
比如说，我们因为一次被骗就拒绝友善地面对其他人，将会失去得到帮助的机会；或者在一段爱情或婚姻里受到对方欺骗、伤害，就憎恨所有的异性，便会错过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无法邂逅一段好的姻缘；又或者经历过一次失败后，就认定自己是个无能之人，便不会有勇气做出新的尝试，这会让我们永远陷在痛苦的自卑里无法自拔。
正像书里所说的，要懂得慈悲，因为慈悲会给人带来安宁和喜悦。而慈悲下的爱和善意会化解内心的不良情绪，把人导向真正的光明。
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事情，好的坏的，不管我们愿意与否，我们都无法逃避。可是，有的人过得好，而有的人过得糟糕，这完全取决于一个人对待现实的态度。
物质与金钱对于我们固然重要，然而真正让我们感知到幸福的，是来自内在的精神力量，那里充满着善意与宽容、慈悲与希望，以及使我们耐得住一切苦痛的理想与信仰。
让我们放下过去的那些愁郁和不开心，卸掉思想包袱，冲破精神枷锁，去热爱生活，感受每一刻当下的生活吧，正如心理学大师荣格所说：“你必须去感受，才能够得到疗愈。”
无论何时，我们都应该记住：永远别让那些怨恨、抱怨、恐惧、自责以及顾影自怜阻碍我们成为更好的自己。
最后，让我们聆听一位诗人的箴言，带着一份轻松的心情踏上未来的人生之旅吧，那就是——生活中的有些事情本来就是应该被忘记的。当我们到达生命的终点，我只带上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文：涂山狐狸，慈怀每天一本书签约作者，喜读书，爱自由。微信公众号：涂山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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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何时，我们都应该记住：永远别让那些怨恨、抱怨、恐惧、自责以及顾影自怜阻碍我们成为更好的自己。读完这篇文章，你如何看待赵小娥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