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病房里先后住进来四位患者，住在一床、二床和四床的都是60多岁的男人，住在三床的是位80多岁的老人。
三床的老人因舍不得平房的大炕，成了棚户区唯一的钉子户。老人因老年病住进医院，但能自己下床上厕所，生活处于半自理状态。
她膝下有两儿两女，大儿子每天去看她的老房子，大女儿白天来医院照顾她的三餐，小儿子和小女儿则晚上轮流来陪护。
大女儿怕她吃不饱，每顿饭都会多买一些。每次吃到最后一点的时候，老人不是说“我实在吃不下了，收起来下顿接着吃”，就是揉揉肚子后再接着吃两口。
大女儿边抢下她的碗筷，边说“吃饱了就行，别撑着。”她则牢牢地盯着大女儿，非等到那些剩饭菜被重新装进餐盒，才肯重新躺回床上。
2
一床病人的女儿在外地工作，老两口怕耽误她的前途，没敢把男人住院的事情告诉她。女人梳着花白的马尾，俨然一副老人的模样，但她仍旧每天给男人做三顿饭。
男人“吧唧吧唧”吃饭的时候，女人就会听其他家属聊天，偶尔也插几句话。
每当她和其他陪护的家属聊得忘乎所以的时候，一床的男人就会停止吃饭，用脚踢一下老伴儿。如果老伴儿继续说，他就使劲地瞪眼睛，然后扔掉碗筷，到走廊溜达一会儿。
四床病人的儿子在本地工作，在男人病情稳定后，每天中午和下班后过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一床和四床两个家庭都只有一个子女，因此有些同病相怜。四床一家见一床夫妻除了正常三餐，没有什么水果，每次吃水果时便送过去一些，但每次都被他们谢绝。
3
二床的男人有一儿一女，前几年和女儿生活在大连。本来生活得很幸福，但今年妻子查出宫颈癌，为了给妻子治病，刚刚卖掉大连的房子。
卖完房子，女儿陪着他妻子去天津看病，他一个人在返回的途中突然发病。他儿子接到列车长的电话后，跑了好几十公里，到最近的车站把他接了回来。
男人刚住进来的时候，病房里乱作一团。男人的儿子要去天津送他母亲的病理，只能简单地安顿一下父亲。
儿媳楼上楼下地办手续，儿媳的爸妈叽叽喳喳地商量亲家治病期间的看护问题，男人的刚上小学的孙子趴在外婆的怀里，小声地说着饿。其他病友及家属全都停下来，看他们忙碌。
4
男人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也来了。大弟弟在某个煤矿的采区当区长，小弟弟在大弟弟的手下当工人。
第一天，大弟弟带了两个助手来，那两个人一会儿买回来两箱矿泉水，一会儿弄张陪护床来。
男人的亲家母陪着他大弟弟聊天，“不管到什么时候，还是亲兄弟好啊！”
男人的大弟弟撇了撇嘴，“现在知道我有用了，你问问他家人有多少年没跟我们来往了？他儿子，也就是你那宝贝女婿，以前看见我都不怎么说话。”
男人的亲家母看气氛不对，赶紧往回拉话，“他年纪小，你们做长辈的，别和他一般见识。”
大弟弟只坐了半个小时就走了，之后只是派小弟弟晚间来看护。妹妹每天白天过来喂水、倒尿、按摩，不到第三天，妹夫就心疼地不让妹妹来了。
5
男人的儿子把病理送到天津就回来了，但因为单位管得严，只能下午两点以后到医院来，白天则由亲家陪护。
亲家母是位特别健谈的女人，只要是来过病房的人，无论是病人的家属，还是前来看望病人的其他人，不到10分钟的工夫，她就能和那些人变成熟人。
男人清醒的时候，听见亲家母不停地说，他就会“啊，啊”地几声。亲家母边和其他人聊，边回过头问他是不是饿了，男人又“啊，啊”几声。
听不懂男人“啊啊”的意思，她便继续聊，直到有人告诉他针头处有血，她才慌忙起身，去按呼叫器。
每天晚饭后是查房的时间，看到四个人的病房里挤了这么多人，护士们会提醒晚上别留这么多人。
大家互相使一下眼色，等她们一走，便乱哄哄地说，“三床的大娘，今晚别让你儿子留这儿了，他的呼噜打得太响。”
“四床别说别人了，属你的呼噜声最大。”
“谁爱留下，谁就留下，反正我睡着以后，什么声都听不着。”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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