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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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扣长城是野长城里的精华，以险、奇、峻、秀而著称，位于北京怀柔区西北的八道河乡境内，东与慕田峪长城相连，可与古北口、山海关衔接；西与黄花岭长城相连，可与八达岭衔接。城墙依山就势，敌楼依山势险要而建，其走势富于变化，易守难攻。
箭扣名字是因整段长城蜿蜒呈W状，形如满弓扣箭而得名，关于名称来历还有一段民间传说，明代在怀柔崇山峻岭中修筑了一段40多里长的边墙，当时并没有名字。边墙修成后，一位工部官员到此巡视，当他登上一座高高的山顶远望时，发现这段边墙在群山之间，就像一个涧口，于是命名为“涧口边墙”。可当他回到朝廷时，觉得这个名字不妥，便想改个名字，但一连想了好几天，也没想好。一天他翻阅史书，忽然看到“铁马金戈仰天笑，弯弓箭扣射双雕”的句子，当即拍案叫绝，那怀柔山中新修筑的边墙形状颇似满弓扣箭，于是就将“涧口边墙”改称为“箭扣边墙”，后改称“箭扣长城”。（明清时期称长城为“边墙”，长城之名系近现代所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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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空俯瞰大地，长城和运河像一个“人”字纵横华夏，一撇一捺，一阴一阳。一个是水，挖出来的河，交通南北灌溉良田；一个是土，垒起来的墙，横亘东西屏障中华，它们都是中国古代劳动人民创造的伟大工程。而它们的交汇点就是北京，或者说北京正处于“人”字的心脏部位。
四百毫米降雨量分界线是区分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纬线，而万里长城与四百毫米降雨量分界线多方重叠，可见，万里长城的功用是区分两种文明，让农耕文明不受游牧文明侵犯的界线。在长城佑护下，在贯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之运河滋润下，炎黄子孙耕读传家繁衍生息，沉淀成一种追求稳定、统一、保守、集权的文化心理。
汉文帝时晁错上疏关于修筑长城以备胡（即匈奴）中说：“胡人食肉饮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归居，如飞鸟走兽于广野，美草甘水则止，草尽水竭则移。以是观之，往来转徙，时至时去，此胡人之生业。”《汉书.晁错传》
农耕的对象是庄稼，游牧的对象是牛羊，不同的生产对象决定了不同的生活方式、人格结构和心理品性。农耕与游牧，长城内外，泾渭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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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是长城修筑史上最后一个朝代，也是长城防御工程技术发展的最高阶段。仅以明朝一次所修筑的长城粗略估计一下，若以修筑长城的砖石、土方用来修筑一道厚一米，高五米的大墙，这道墙可环绕地球一周而有余。
为了加强长城的防务和指挥，明代把长城沿线划分成九个防守区——镇，每镇设总兵领辖。如明隆庆年间宣府镇额兵十五万一千四百五十二名，大同镇额兵十三万五千七百七十八名，九镇兵员共在一百万人上下。
望着崇山峻岭之上巍峨的长城，不由产生疑问，如此坚固城墙和庞大驻军起到作用了吗？
1449年瓦剌统率各部，分四路大举向内地骚扰。“兵锋甚锐，大同兵失利，塞外城堡，所至陷没”。明英宗朱祁镇亲率大军出征，结果兵败土木堡，做了瓦剌人的俘虏。
1629年后金主皇太极举兵数十万进犯，攻破防线，直杀到京城墙下，袁崇焕力挽狂澜才解了京都之围。
1642年11月，7万清兵从山东劫掠大量物资和青壮年人口经杨柳青北返关外时，被抗清名将周遇吉率兵痛击。
长城修筑历史可追溯至约公元七世纪前后，是各诸侯国修建的军事防御工程。秦朝统一中国后“乃使蒙恬将三十万众，北逐戎狄，收河南，筑长城。因地形，用险制塞，起临洮，至辽东，延袤万余里。”在当时历史条件下，由于长城的修筑“匈奴单于不胜秦，北徙，十余年不敢南下牧马。”可见长城这种防御工程还是发挥了巨大作用。随着攻城方法越来越多，尤其是明朝晚期火炮开始列装军队，砖石结构的城墙越来越难阻挡进攻者的步伐。
康熙大帝玄烨对臣下修缮长城的奏折批复道：秦筑长城以来，汉、唐、宋亦常修理，其时岂无边患？明末我太祖统大兵长驱直入，诸路瓦解，皆莫能当。可见守国之道，唯在修德安民。民心悦则邦本得，而边境自固，所谓“众志成城”者是也。如古北、喜峰口一带，朕皆巡阅，概多损坏，今欲修之，兴工劳役，岂能无害百姓？且长城延袤数千里，养兵几何方能分守？
看得真是透彻。
康熙采取“怀柔”政策，修建热河行宫和规模巨大的喇嘛庙，与北方边疆各少数民族建立起一种常来常往的友好关系，他们的首领不必长途进京也能与清廷有场所联络感情。
山河依旧，雄风犹存，长城从此走向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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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去过八达岭长城，没留下什么印象。这次决定去箭扣长城，说走就走。邯郸到北京，高铁。北京到怀柔，出租。到怀柔已是夜里十点半了，没有去往箭扣的车，找了家快捷酒店住下。龙儿给我准备了登山包、帐篷、睡袋和酒精炉等一应装备。
第二天起来找了辆黑车，120元从怀柔到箭扣长城脚下的西栅子五队。几天小雨，山路有些湿滑，宿营装备加上在怀柔买的食品和十多斤水，大概有三四十斤，压在肩上沉甸甸的。由于来时司机钟师傅走错了路，到西栅子五队时已经上午十点半，再加上我在九眼楼待的时间长了些，此时已14点27分。
箭扣长城从九眼楼到牛角鞭，全程20公里左右，而我决定宿营的将军守关现在视线里只是一个轮廓。
箭扣长城的路，其实那不应该叫路，几乎都是乱石碎砖，亦或是崖边上的羊肠线，就算是一段完整点的城墙，里面全是枝枝杈杈，你得从中间挤过去。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许多树杈子被握得发亮。暗暗庆幸来时听龙儿的话穿了登山鞋，本来我想穿跑鞋，一是舒服，二来走得快，没想到这路况超出我的想象。
肩膀被登山包勒得生疼，无奈，只好把5升瓶装水和食品从包里拿出来提在手上，保暖内衣也热得全脱了搭在脖子上，奋力前进。
蓝天下，群山苍莽，长城蜿蜒，我一个人穿行在历史和现实之间，岁月颓圮成残墙碎石，远逝的烽火狼烟凝结为青砖上绿黄苔藓，太祖威仪，荒草四野，秦皇汉武，狐踪兔穴……这才是真正的长城，是原汁原味的历史。
右腿膝盖突然一阵阵作痛，可能从九眼楼下来时跑得有些猛，我开始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走一段，就卸下登山包，赶快坐下来歇息歇息，如同从肩上卸下一座山。
前面几乎直上直下的陡坡是北京结，所谓的长城在这里变成了光秃秃崖壁，两边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一不小心后果不堪设想，尽管我身着单衣单裤，10月️中旬的山里气温凉爽，仍感觉腋下汗水漉漉，双腿簌簌。爬西大墙城楼前的陡坡时，尚有藤蔓可以攀缘，而北京结什么也没有，我有点绝望了。
不由萌生退意，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半了，回去也得天黑……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觉得野长城无非就是难走一些，哪知道竟是徒手攀岩，如此惊险，还有沉甸甸的包，隐隐作痛的腿，越来越急迫的呼吸……
回去前进都一样，上！脑子静下来，忘掉一切，平复一下呼吸，全身高度紧张，一点点向上攀爬，背上的登山包如同背着一个人般死沉。接近北京结垛口时，需身子悬空翻上去。突然左手一滑，我右手死命嵌牢一块凸出的岩石，用力冲了上去。
回首身后高高崖壁，脑子里一片空白：天在，山在，人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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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扣长城的“北京结”又叫长城结和三叉边。在这里，三道来自不同方向的长城如仙女飞过飘落的三条丝带，结成一个巨大的花结。北京结往东是慕田峪，往北是九眼楼，往西南是黄花城，明长城从山海关过来，至怀柔境内分为内长城及外长城，而“北京结”就是其分界点。
太阳落山了，一条红晕宛若丝带围在远山脖子上。终于到了著名的鹰飞倒仰面前，魂魄被吓到了西山。一峰骤然而起，北侧万丈悬崖，边墙在峭壁悬崖处垂直向上，惊险异常。传说苍鹰到此，都要仰面而飞，故称“鹰飞倒仰”。仰头望去，光秃秃崖壁如斧劈刀削一般，又像饿虎露满利齿张着的血盆大口，我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两个青年男子在崖前拍照，听口音是北京人，他们嘱咐我不要上也上不去，只见过鬼子（老外）上去过，或者是专业攀岩的，要从旁边的小路绕过去，记住是往上绕，往下就下山了。
又开始打退堂鼓，双腿似乎一点力量也没了，登山包压得我真想把它扔了轻装前进。
走吧，坚持，你是个爷们！绕鹰飞倒仰的小路，不，那不叫路，是七八十度的陡坡乱石，灌木上有前人系的红丝带作为路标，我感觉自己似乎在生命的悬崖上腾挪，呼吸一下重似一下……
从垛口爬进鹰飞倒仰城楼，天已经黑下来了，再往前多走走吧，还能看清路。又穿过一个敌楼，往下一看，哇，又是一个直上直下的峭壁，狭窄得仅容一人，黑暗中看不清台阶情况，不行，不能再走了，我决定在此宿营。
搭好帐篷，铺好睡袋，点上酒精炉，烧上开水。忙完了靠墙坐下来，觉得自己如同被困在大海之中的一个孤岛上，恐惧、孤独、疲惫像万千虫子咬噬着肉体和神经，我对自己能不能下去充满了怀疑。看看来路，应该有全程的三分之一，夜色里能见度很好，黑黢黢的群山与灰白的城墙不断向我压过来。
山下西栅子村灯光明亮，远处怀柔城区一片灯火的海洋，间或有飞机从空中“隆隆”飞过，一切又恢复静寂。
古老的长城，苍莽的远山，无际的夜幕下，遥接古今的思绪如何也无法展开，我千里迢迢从邯郸奔赴长城不就是为了夜宿箭扣仰望星空体会天人合一的境界吗？颓丧感像这山里越来越低的气温逐渐把我淹没。
夜风从秦时明月汉时关的诗句里袭来，冷得我瑟瑟发抖，像一片孤寂的落叶，在山谷里随风旋转，一会儿飞过山巅，一会儿又落向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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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眼前飞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湮没了黄尘古道，荒芜了烽火边城。岁月啊你带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兴亡谁人定啊，盛衰岂无凭啊……
一块，二块，三块……横七竖八僵仆偃卧的长城砖由粘土烧制而成，经火煅烧，由水冷却，硬似磐石，色如青天，却又青里透黑，黑里透亮，用手指敲击发出“铛铛”钢铁之声，像人喊马嘶箭啸刀鸣。
从秦汉，到明清，草原大军刀枪闪闪卷起冲天烟尘，杀奔长城关隘。中原雄师磨刀霍霍扛起大漠孤烟，追逐单于燕然。二千多年你来我往，征尘不断；胡服骑射，叱咤中原。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之间冲突、交融，共同推动中华文明的进步和发展，他们就像草原狼与水田牛，构筑中华大地生态平衡，演绎华夏文明由远及近的内在驱动，长城是历史在游牧与农耕之间划下的一道鸿沟。
来时司机钟师傅指着车窗外说，你看前边雁栖湖旁边那个塔了吗，美吧，还有那些别墅，前一段习总书记就是在这的国际会议中心举办“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招待世界各方来宾。
在箭扣一共碰到两支爬长城的队伍，一拨金发碧眼来自英国，一拨黄皮肤黑眼睛来自宝岛台湾。
日月斗转，沧海桑田。以前的敌人或对手，现在的伙伴或朋友。当初固若金汤的防御工事，如今巍峨壮观的游览胜景。
战争是政治斗争的最高形式，合作是化敌为友的最佳选择，互利共赢可以让鸿沟变通途。
从箭扣长城回来一年有余，忽接龙儿发来视频：一女性驴友在攀爬箭扣长城时，坠落悬崖，万幸的是她还活着。此前半个月，一男性驴友在箭扣长城攀登时，没有抓稳岩壁，摔下山崖殒命……
身体高度紧张，一点点向上攀爬，背上的登山包如同背着一个人般死沉。接近北京结垛口时，需身子悬空翻上去。突然左手一滑，我右手死命嵌牢一块凸出的岩石，用力冲了上去……夜里，我又梦回箭扣。
箭扣野长城我的地狱天堂。
作者简介：
史建国，邯郸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