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绿茶 茶语微笑
不知道是否有人和我一样，在年少的时候，喜欢重瓣的花，越是花瓣繁复，越觉得珍贵与美，比如牡丹，比如玫瑰和月季。
这大概和小时候的生活环境有关。
在农村长大，在老家的房前屋后，在广袤的田野之上，生长的都是单瓣的花，桃花梨花枣花石榴花是单瓣的，棉花是单瓣的，南瓜冬瓜黄瓜丝瓜瓠子花是单瓣的，豌豆花黄豆花扁豆花，也是单瓣的。更不用说那些野花了，更是单瓣的，单瓣的木槿，单瓣的刺玫，单瓣的雏菊……
看它们也会觉得美，但是又生出遗憾，觉得美得不够，有失单薄和贫弱。
于是对重瓣的花视若珍宝。
记得以前我们村在小河边的有一大块地，有一年种了菊花，据说是药菊。每到采菊时节，我最爱的是在花海中找那种重瓣的菊花，每发现一株视为奇葩，所以当时的注意力并不在采菊这件事上，而是在找重瓣菊花。
当然，这是不会对大人言的秘密，我只是借着采菊在寻找深藏其中的惊喜。
在农村，若有人家种了月季，或者是栀子，绝对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我家曾经种过的一株一人多高的栀子，那一树的栀子花芬芳了我的整个童年。直到现在，路遇到一棵栀子，若女儿在身边，我都会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当年，老妈种过一棵栀子，比这个还高……
荷花也是重瓣的，而且开在水中，因其可望不可及更是觉得它美得出尘，这是属于天国与佛界的花。所以记得十岁的那个夏天，曾经到姨伯家玩，两个表姐带着我去她们家附近的荷塘摘荷叶和莲蓬，我是那般欣喜，到现在我还记得手中那朵莲花的清香。
物以稀为贵，因其少，所以记忆深刻。
可惜在乡间，最常见的是单瓣花，其中最为我视之为花而又不太在意，一是木槿，二是刺玫。
也许从小我就是一个实用主义者，我能够原谅那些瓜果类的花开成单瓣，因为至少最后它们结出了可以吃的果实。但是，这木槿和刺玫，结的果实又不能吃，就知道开花，毫不吝啬地开，热热闹闹地开，招来蜜蜂蝴蝶，但是得不到我的欢喜。在我看来，它们最大的作用也就是做绿篱，也确实如此，村民通常将木槿种在茅屋的边上做遮挡，将刺玫种在菜园的边上做防护。
其实现在看来，它们也是美的，只是我提不起兴趣来，觉得这些一眼看透的单瓣花，令人索然。
如果它们再多几层花瓣，像月季，或者栀子，层层叠叠的花瓣富有变化，藏有神秘，花的灵魂都更厚重一些。
这就是我早年的审美趣味。
我以为我会一直如此，可是，人到中年，发现自己的审美变了，越来越喜欢简单的花，就是那种单瓣的，五六片花瓣展开，一丛花蕊，最好一茎独秀，亭亭玉立，风姿卓然，视为极致之美。
最早是发现郁金香之美，尤其是在含苞之时，有一种无以言说的端庄与高贵。
后来，发现单瓣的桃花，比重瓣的碧桃要美。
楼下的玉兰，到五六月间开的硕大的雪白花朵，单瓣，但是极美，直到最后凋谢前，花瓣变成一种绣红色，仍然丰姿绰约。
路边再遇雏菊，看它们便如同与孩童的眼睛对视，一派天真。
有一年夏天，在狮子山绿道散步，不经意间看到一丛刺玫，当时就惊呼，哇，好美。
它的花朵依然单薄，像我童年时在菜园边上看到的一样，甚至还不及它们的丰美，而现在的我觉得它们极美，简单的美。
其实，爱与不爱，皆因为同样的原因，物以稀为贵。
在城市里，这些野花反而成了稀有品种。
我出行常常要走二环线，每每至此，便感叹城市是集人类文明之大成所在，也是异化最严重的地方。遑论其它，只说环境，各种公共设施为人们提供了尽可能多的便利，但建设与毁坏如影随形，道路在一直在挖，在铺，再挖，再铺，几乎永无宁日。道路中间的绿化带也一样，种了挖，挖了再种。是的，设计者很用心，园林工人很辛苦，让月季、蔷薇、迎春花、杜鹃花、石竹、太阳花轮流地在绿化带里开，初看也美，看多也就审美疲劳了。
有一天，当我在珞狮南路的绿化带里看到经过嫁接的月季开出如碗口大的美丽花朵时，我发现，我已不再像从前那样为重瓣的花动心了。
不是它不美，是它过于美。
反而是重新爱上了野花。
若在路边遇到，采摘一枝两枝回家，养在清水里，觉得比花店里买的那些重瓣的花，更合我的心意。
因为正当时令。
因为更有自然天成之意。
因为有不期而遇之美。
而就在前几天，我读到一首小诗，宋代王淇的《暮春游小园》：一丝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夭棘出莓墙。
这才知道，所谓荼蘼，正是我年少时每每看到觉得它要是重瓣该多花的那些开在菜园边上作为篱笆的刺玫。
当时不觉莞尔。
我一直以为荼蘼是一种状态，但不知道原来它其实是花名，而且是旧相识，是我曾经不那么喜欢而现在开始喜欢的一种简单的花。
它在古时早已入画入诗，只是我孤陋寡闻。
必须要经过这长长短短的时间，兜兜转转的路程，我才能重新与它相遇在一座山间雨后的绿道边，一首美好的诗词里，才得以对它说，哦，原来你叫荼蘼，原来你这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