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高原麦客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也许想为自己找个合理的借口,也许想排除内心压抑的焦虑。作为家长,我觉得有必要写一篇文章,谈谈我对高考的认识。
我不否认知识的重要性,但也不认为高考是一个人一生上升的唯一通道。特别是作为一名高考学生的家长。高考就像悬在半空的一只靴子,只要它还没有落下,家长们大都会提心吊胆。
家长承受的压力无疑是空前的,甚至有时,家长会把这种压力传导给正在备考的学生。在整个应试教育的体制下,社会就像一锅沸腾的水,于是孩子、家长和老师,个个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承受着不同程度的煎熬。
去年,相当一段时间,我和儿子的关系恶化到了极点,都是因为高考惹得祸。那时候,我认为高考是一个家庭的头等大事,所以在陪读许许多多的日子里,我几乎推掉所有的应酬,把自个业余时间拿出来,全方位陪伴儿子。但结果适得其反。
当时还错误的认为,自己的强度和频率不够。于是各种鸡血式的鼓励,全程式的监管,各种推心置腹的说教,各种言辞灼灼的训诫。就像一句歌词里唱的那样:“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怎么从未感动动过?”儿子不但没有感动,有意无意开始对抗和逃避,让我觉得本来熟悉的儿子,突然变的陌生起来。
有一段时间,我开始自我质疑。是我太急迫了,还是孩子太慢了?在我面前他就像一只行动迟滞的蜗牛,让我不由得心生怒火。这家伙完全是成心的,是挑战我的极限。每次开家长会,或者看到他那可怜的成绩,我会异常绝望。
就拿我写作这件事来说,一方面是想打磨自身的能力,养成一个良好的习惯。更重要的是,看能不能通过身体力行、言传身教,影响到儿子。而他似乎早就练成一身金刚不坏之身,百毒不侵,根本不按规矩出牌,并且背道而驰。
父子俩的角色在一场场博弈中互换着,一会儿我是恶人,他是可怜的孩子。一会儿我是上当受骗的父亲,他成了问题孩子。非得要这样吗?有时我想,如果没有高考,父子俩的关系还会不会这样?如果不把高考当成孩子唯一的出路,我还会不会心急如焚?
表面上看,那家伙一副不管不顾、无所畏惧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和我一样,无时不为即将到来的高考忧心忡忡。他的各种对抗,各种逃避,各种的不受约束,正是因为他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很显然,我的教育是失败的。
他真的一无是处、或者甘愿自暴自弃吗?好像不是。那段时间,他刚刚参加了“不写就出局”,开始写文章。我第一次发现,儿子内心是如此的细腻丰富,如此的精彩,如此的阳光。那是一种年轻稚嫩却又充满探索未知世界的冲动。
当然从他的文字中,我也看到他的孤独和困惑。甚至有那么几天,看着他疲惫和无奈的眼神,我竟有一丝怜爱。如果有可能,我俩调个个儿。也许我还不如他,甚至无法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种换位思考的时间很短,很快我就被周围人普遍焦躁心理裹挟。考不上大学咋办?似乎在所有家长的心里,高考就像一道分水岭,它会让那些优秀的孩子一旦越过某个高度,从此人生就会是另外一幅图景,是一个开了挂了人生。而那些被挡在岭下的孩子,将去干更低贱的工作。
在一个庞大的体制内,虽然现今的应试教育,也越来越暴露出某些弊端。但我们毕竟不是制定规则的人,我和我的孩子都无法置身世外。
有一回,为了激励孩子,引导他预设自己的未来。我为他勾画了一个精英人士顺风顺水的蓝图,如何生活,如何工作,如何自我成长,如何实现自身价值,又如何享受高品质的生活。我刚说完,就被儿子堵回来。
他说:“你所描绘的一切,都是你想要的生活。我不想过你那样的生活,我不想让自己太累。虽然我不知道以后会做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我相信我不会过的太差。”当时我惊呆了,我完全没有想到,他有自己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但绝对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在这场争论中,是我错了,还是他错了?显然他已经是一个独立意义上的个体,他有自己的思想、方向、喜好,不管我是否愿意,最终我都无法左右他的将来。他的路肯定还要自己去走,去试错,去经历。
在自我质疑的期间,我看了很多关于教育的书。其中《心灵的教育》里有这样一段话令我印象深刻:我们这个时代最大问题是训示的太多,教育太少。教育应该是一门引导人潜能的艺术,是一门诱使灵魂从其隐秘的洞穴中显露出来的艺术。
原来我们这些做父母的错了,整个教育体制不但存在漏洞,还想把人都教授成“标准人”。就像车间的标准化作业,必将生产出一群遵规蹈矩的优质产品。而那样的标准人就一定能适应未来的社会吗?未必。
随着互联网和人工智能不断普及,所有的人,特别是新新一代,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在任何一个行业,如果你不能占据行业的头部,或者科技的前沿,如果你做的是可编码的工作,那你将被机器直接取代。银行业可能是未来受到冲击最大的行业。
现在TAM机已基本布到各个小区,区块链的去中心化已经迫在眉睫,高速收费站将在2020年全部被ETC替代,连初级程序员的工作都有可能全部被机器取代。只要是可重复的统计测量岗位,或者低级的技术岗位,全部会被机器取代。喊了几十年“狼来了”,当狼真的来了的时候,大部分人根本没有准备好。
一定会有人这么问:“这与高考有什么关系?高考依然会是一块敲开职业之门的敲门砖。难道不上大学的人比优秀的大学生更具生存优势吗?难道不上大学反而是一件好事?
前几天重读何帆老师的《变量》,其中有一节讲到四川广元偏远山区范家小学的故事。范家小学有学生43名,12名老师,大部分是留守儿童,并且长期住校。为什么要讲这个小学?因为这个偏远学校正在让学生接受全世界最先进的“素质教育”。
这个学校因为没有先进的教育体系和优秀的师资力量,学校干脆放弃“高考改变命运”这个终极目的。而把办“美丽乡村学校,教育阳光自信少年。”作为办学的目标。
他们更注重孩子的阅读培养,能写一手好字,能流利的朗读课文,能当众表达自己的思想,养成清洁卫生的习惯,且有两项体育爱好和一艺术爱好,最后才是课业的良好。
孩子们以大带小,上课时老师会教孩子们做水果沙拉,教孩子们做酸菜鱼,让孩子们轮流讲故事,教孩子画自己见过的动物和植物。下课后,老师会带孩子们参加庙会,调查村子里唯一一口老井的位置,参观附近的水电站,到山上采蘑菇,识别各种植物。
这种教育方式完全打破了人们对乡村教育的片面认识,就像何帆老师说的,“教育的本质不是创新,大多数时候只是纠偏。”而像毛坦中学或者衡水中学那样的魔鬼训练,即使通过高考,就一定会培养出社会有用的人才吗?未必。在标准化的同时,高考这部机器是否正在扼杀孩子创造美好生活的信心?
有人给出未来不会被机器替代的职业,育儿月嫂、行政秘书、美容美发师、急救医务人员、飞行员、画家、音乐家、作家、厨师、健身教练、化妆师、网络写手、民谣歌手、无人机飞手、电子竞技、农民、推销员、股票分析员或者股票投资师。
这些工作简单吗?未必,且样样都需要饱满的热情、自信、专注、好奇、和持续创新的能力。而像四川的范家小学,不正在走这样的路径么?而那些不能被机器取代的职业,正是那些脏活累活,并且要受过专业训练,才能胜任工作。专家预测这些无法编码的行业,他们的收入将不低于从事管理的白领。
而终生学习将是未来所有人的必经之路,与你是不是大学没多大关系。不输在起跑线,现在看来带有一定的局限性和片面性,只对极少数人有用。看能力不看文凭将是未来大企业选人的一种方向。所以,大学并非唯一出路。
弄懂这个问题,搞清这个事实后,我就不再焦虑。也许培养孩子平等、自信、乐观、积极、合作,包容、健康的心理,比专制的打造一个优秀、僵化、封闭的孩子更为重要。
孩子天生就具备善良的品格,渴望美好生活创造美好生活的原动力。只不过,有些东西还是新芽的时候,就被我们的担心、教训、程式化的教育,标准化的考试机器扼杀掉了。
《人性的弱点》中,有个农场主说过这么一段话。“如果有一天孩子们长大了,出去闯荡生活,无论他们在外边混的好与坏,家里始终有他们一张床。”进一步风光无限,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是多大的格局和气魄呀?这位老父亲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假如你是一个高考生的父母,假如你家里有即将高考的孩子,不妨告诉孩子,“尽最大的努力,别怕,高考不是你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