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咖啡
今天的故事,关于缘分。
故事大约发生在明代,男主角是我的本家,名叫王子服,莒县罗店人。按今天的说法,他的家庭住址是山东省 日照市 莒县 罗店村。
子服是绝对的学霸,十四岁就考取了秀才,入了公立学堂——泮宫读书。考上秀才很牛吗?您可别小看了秀才,一年考一次,录取人数有限,全县少则两三个,多则十来个而已。怎么样,考秀才是不是比今天考博士难度大多了?
学霸往往单纯,因为心无杂念,子服就是这样的人。母亲对儿子管得严,丈夫死得早,未来,希望,心血,都倾在儿子身上。除了上学读书,子服日常交际很少,因为母亲不让他到郊野游玩,怕外面不良的风气带坏了他。
至于女人,除了母亲和家里的老妈子,子服再没见过几个。前几年,由母亲做主,为他聘定了一位姑娘,姓萧,长得啥样子,只有媒人知道。读着书,子服常会朦胧地想:她是啥样子呢?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还是“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可是,最终子服连她的面也没见着,因为在子服17岁那年,她还没嫁过来就死去了。
未婚妻的死,子服谈不上悲伤,最多有点儿失落,这失落也是无根,没来由的。情感的酝酿,来自共享的时光,哪怕只有一刻,也可能会有永恒的绚烂。而他们,除了曾经的名分,人生再无半点交汇。
过了不久,正月十五上元节到了。
这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又称元宵节。欧阳修有词云:“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说的就是这一晚。这一晚是姑娘们的最爱,平时不许踏出闺门,而这一晚却可以破例,可以男女一同赏灯玩乐,甚至幽会谈情。“花市灯如昼”,此夜最浪漫,有情人可彼此留下信物,之后,找媒人上门提亲。
这一晚,舅舅的儿子吴生来了。吴生比子服大两岁,是子服的表哥,是个爱玩爱笑的机灵哥们儿。今晚他很兴奋,甚至有点亢奋,因为可以看到很多很多的美女,也许,其中就有意中人。
来姑妈家,原本只是来取盏花灯,漂亮的花灯可以招惹美女们的眼,迷了美女们的心。可看到傻乎乎的表弟一副怏怏的样子,吴生爱玩的心顿起:和这位傻表弟一道出去玩,让他帮我鉴赏一下美女,顺便调笑一下他,倒也不错。
于是,他就热情地邀请子服一起去村外集上游玩。子服正读着书,嫌闷,被表哥一番描述,引得脸红心跳的,只是担心母亲不同意。没想到刚开口母亲就答应了,答应得很干脆,只是叮嘱他们早点去早点回。
跟着表哥的花灯,沿着青石板的小路,一直向南行,老远就看到了烟花璀璨的天空,田头、田塍点燃的野草,犹如条条火龙,子服的心,渐渐的,也像这野草一样,被点燃了。
可刚刚来到村外,一个仆人模样的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拉着吴生的胳臂,原来舅舅家有事,要吴生抓紧回去。父命难违,这下轮到吴生怏怏不快了。
吴生不情愿地回家了,只留下子服在街上闲逛。子服和表哥告别有点心不在焉,因为街上太热闹。有卖猪油汤团的,有猜灯谜的,贪玩、爱热闹的小孩们提着灯笼欢快地奔跑着。
不过,更吸引子服的是那些赏灯的姑娘们,在子服眼里,这次他看到的女子真多,多得像天上的云彩。
忽然,子服呆住了,没想到世上竟然有这么美的女子。手拈一枝梅花,巴掌大的娇小无暇的脸蛋,吹弹可破的肌肤,最澄净的深蓝双眸,眉宇眼角满是甜甜的笑........
惊鸿一瞥,仿佛天地之间,尽皆失色,唯有她,存在这一瞬间。
子服,眼珠子仿佛已不能转动,就这么凝视着她。
她还在浅浅地笑着,一边笑,一边嗅着手中的梅花,扶着身边婢女的肩,美丽的蔷薇色飘逸长发随风飘了起来。一侧头,她看到一双热辣辣的眼,那是子服的眼。
她似乎稍稍有点惊慌,收敛了笑,扭过头看着婢女,却又轻捂着嘴笑道:“这个年青人怎么这样看人,目光灼灼,像个贼似的!”
走过去了几步,再扭头一看,子服还在呆呆地看着她手中的梅花,她就把花顺手一丢,丢在了地上,说笑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也不知过了多久,子服看到了一双脚,就要踏到那枝梅花上了,连忙冲过去,趴在地上,把花小心翼翼地拾了起来,看着花,闭上眼,又睁开,如梦,竟不知魂飞到哪去了,再看花,好美,仿佛她在笑。
子服持着花,看着花,不知何时才回到了家,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到了家,母亲责备他,怎么回来这么迟,他竟不知回答。
拾来的花,被子服藏到了枕头底下,然后他倒头就睡,一连几天不说话,什么东西也不想吃。
母亲一开始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天后,就担忧起来:儿子这样子太不正常,会不会是难得的一次外出使儿子中了邪?忙请了和尚道士来了家念经施法,消灾祛邪,可是,折腾了一两天,不仅无效,子服的病情反而更加剧了,这身体也一天天消瘦下去了。
郎中也来了,为子服把了脉,说看脉象倒也无妨,开点祛火的药给他吃,发散一下体内的邪火,便可痊愈了。
可是,子服吃完了药,更加恍恍忽忽了,偶尔睁眼,目光也是怔怔的,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的样子。
母亲急了,坐在儿子的床前,拉着儿子的手,鼻涕眼泪一大把,问儿子怎么得这病的。子服只是偶尔睁开眼,又闭上了,默默地,不回答一句话。
恰好,吴生过来了,想问表弟那晚有什么偶遇。母亲忙擦擦眼泪,把侄儿拉到一边,把子服的病情和他说了,又问他,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吴生倒被吓了一跳,对姑妈说:“那晚我刚到村口,就被父亲喊回家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姑妈您别担心,让我来问问他。”
吴生进了房,来到了子服床前,见子服正闭着眼,躺在床上,人瘦得脱了形,心里不免有点自责起来,低声喊:“子服——”
正担心自己声音太小子服听不清,子服却忽的睁开了眼,看见是他,眼泪就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