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赵宪宇 杂文诗
按理说，
古代的夜，
没什么留恋与特别。
那时，
没有什么灯，到处一片漆黑，
没有什么路，全是寂静荒野，
也缺少来往穿梭的人，
夜就是充满着真实的狼，
与虚幻的鬼的世界。
但，诗人，
就是要这种心惊，
就是要这种偏爱。
他们专门到没人的地方，
在极深的夜里，去——
刺激灵魂，
扫荡毛孔，
扩张头皮，
清醒后脑。
夜里，他们的——
眼睛格外犀利，
脚步异常轻快。
用夜，可以来——
考察后背的力度，
检验赤胆的成色。
别以为贾岛的推敲，
是苦练文字功，
而且，
他那么晚到朋友李凝家，
肯定只有敲，
一是为了壮胆，
还有就是怎么那样能没有礼貌，
推门而进，
直接就像破门而入的强盗。
别以为张继是为了紧赶慢赶，
夜里才到了寒山寺。
其实，他就是刚刚考试结束，
落榜了，
外出散散心。
完全没有深更半夜赶路的必要，
他就是追究个夜半钟声的听觉与境界。
别以为刘长卿喜欢狗叫，
苍山如此之远，
白屋如此之贫。
绝对可以：
白天行路，
夜里歇脚。
可是，他就是要：
柴门外的犬吠，
以及风雪夜归的感觉。
别以为白居易喜欢九月初三的夜，
他就是要展示，
夜里弓箭的寒光与珍珠的真切。
就连浔阳江头送客，
也选择了寂寥恍惚的月夜。
正好，不愿露出真容的歌女，
可以犹抱琵琶半遮面。
正好，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江州司马，
可以泪湿青衫而不嫌失态。
好多事情，
他们本来白天可以搞定，
但偏偏选择了夜晚。
石钟山里有巨大的响声，
白天去探个究竟未尝不可，
可苏轼偏偏挑了个夜晚，
月黑风高，
黑浪涛涛。
结果把儿子苏迈吓个半死，
自己居然还得意地写出了什么心得：
“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
还把郦道元、李渤以及巫医百工士大夫们，
把所有的人索罗个遍。
难道你白天，
就得不出这个结论？
他们都写夜晚，
他们的代表作也都是夜诗。
恋夜，是他们共同的特征，
但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心理？
1.发现他们都喜欢在夜晚寻找寺庙，
里面大量储藏了诗人的精神况味与灵魂。
张继去了寒山寺，
苏轼去了承天寺，
贾岛有《宿山寺》，
李白有《夜宿山寺》，
王维的《过香积寺》，
陆游有《宿佛堂》，等等。
为什么他们选择投靠庙门，
“一僧年八十，世事未曾闻”，
或许就是心声。
所以，夜行的诗人，
要么是在去寺庙路上，
要么是正在从寺庙出发。
2.发现他们都喜欢孤独与单行。
夜，让他们成为一个个精灵，
苏轼承天寺夜游只有张怀民，
李白也只有对影才能成三人，
杜甫是“空山独夜旅魂惊”，
赵师秀则是“有约不来过夜半”，
一个人“闲敲棋子落灯花”。
朱淑真也是“我将好况供陪梦”，
也只有不耐寒的灯花来呼应。
夜里，
他们还有更多的梦，
天姥山、无定河，
江南的河边，
塞外的草原，
都成就了他们现实的可能。
3.更主要的还发现了他们都是在夜里，
有了获得感，
有了成全事。
辛弃疾蓦然回首找到了心上人，
李白在可摘星辰处想到了天上人，
杜甫春夜里等来了喜雨，
张九龄星夜里等来了婵娟。
王安石被“月移花影上栏干”，
弄得“春色恼人眠不得”。
陆游只有在“夜阑卧听”之中，
实现了“铁马冰河”骑马射箭的意愿。
原来，
夜的舞台，
不需要穿越，
夜的觊觎，
不需要遮拦。
现代诗人，
只剩下顾城黑色的眼睛了。
害怕夜，
就别写诗。
不过，
现在真的找不到真正的夜了，
到处是人，
到处是灯，
到处是探头，
到处是眼睛，
没有夜了，
都是光明。
夜，
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