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荣
有一次和外孙女在西贝莜面村吃饭,我给外孙女讲了自己年轻时第一次吃莜面的经历,外孙女笑喷了。
1969年铁师毕业,我们十个同学被分配到沙城火车站。这是一个地处塞外的小镇,常年风沙不断,冬季非常寒冷,年平均温度低于北京很多。土地也以沙质地为多,农作物除了玉米、高粱就是莜麦,其中莜麦产量最低。但由于莜麦面做法多样,所以在当地还是算做细粮和待客的主食的。我们从永定门火车站上车,到了沙城车站己经是中午一点了,我们还饿着肚子。听说车站后面有个红旗食堂,一个男同学自告奋勇去买饭。不到十分钟他空手而归:“你们谁会吃莜面?食堂里只剩下莜面了。”我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摇头,于是饿了一顿。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听到莜面二字。
有一次应邀去当地师傅家做客,也是我人生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莜面,就是这第一次让我终生难忘,也成了之后多少年中别人口中的笑料。当时每人的粮食定量中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细粮,全家的细粮除去年节日外,基本上是用于家中上班人的口粮,其余人只能吃粗粮,待客也就多用莜面了。由于是比较熟悉了,师娘就问我们莜面怎么做,是做莜面鱼鱼、莜面窝窝还是蒸大饺子?同去的几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吃窝窝儿。我悄悄问一位师傅为什么要吃窝窝儿,什么叫窝窝儿?这位平常爱说笑的师傳神秘一笑:“窝窝儿好吃呗,做起来也讲究。”一会儿功夫就见师娘先端上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汤放在桌上,旁边好几个小碗儿:辣椒油、咸菜絲、蒜瓣和一瓶醋。汤很香,好象是羊肉做的。接下来主角出场了,一个盖帘上是一层土黄色的小面卷,中间是空的,互相连接着立在那里,象一个个蜂窝,又象是赏心悦目的艺术品,让人食欲大增。我夹了一个放在汤中一沾,刚要放进嘴里,那个师傅凑了过来。“你知道窝窝是怎么搓出来的吗?”我停下筷子,求知欲很强的看着他。“你见过搓麻绳的吗?窝窝儿也差不多。妇女们卷起裤腿,把和好的面团托在左手上,用右手揑点面在大腿上向前一推,然后一抖就卷起来了。”我眼前立刻浮现出姥姥搓麻绳的情景:坐在板凳上露出大腿,抽出一缕麻絲,往手上吐点唾沫,把麻絲在腿上搓了一遍又一遍,边搓边往里续麻边吐唾沫……喉咙一紧,我捂着嘴跑到一边干呕起来。那师傅开始还在坏笑,一见我这状态连忙说:“我开玩笑的,你怎么当真了?”虽然大家都一个劲儿的劝我,并埋怨他恶作剧,但我还是落下了毛病。从那以后,我别说吃了,看见别人吃心里都不舒服,眼前全是大腿上搓窝窝儿的情景。连带着莜面都不怎么吃了,吃也只吃机器压的饸饹面。
直到有一天,在单位食堂里帮厨给职工改善生活。当我看见大师傅们站在桌旁,每人面前一块白磁砖,手起面落一推一抖,一个个漂亮的莜面卷就站了起来,一会儿就出现一大片马蜂窝。我呆住了:“怎么是在磁砖上推窝窝儿。不是在大腿上搓吗?”
话音未落,惹来一阵大笑,几个女同志还笑茬了气儿。我才知道自己上了当。才知道在村里没有磁砖前,大家是在刀背儿上搓,大腿上那么软是绝对搓不成的。
几十年过去了,年轻时的无知和轻信让我错过了无数次品尝西北特色美食的机会。我知道那个师傅是看我们这些城市来的学生单纯可亲,所以才逗我们玩儿的。现在我和家人会经常吃点莜面改善生活,並首推羊肉汤烩窝窝儿。但那件趣事每每想起来还是会偷着乐一会儿,乐的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