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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峰:远去的农具

时间:2020-10-18 15:21:00    来源:
文/张海峰
 
 
夏源关帝庙内,有残存的清初《百工图》壁画。首图是《耕绿野》,可见农事在各业中的地位。画中的农人扛着犁铧,赶着牲口,行走在绿色的田野上,线条简洁,栩栩如生,传递了一幅美丽的乡村意象。不觉想起宋人王安石描绘耧种场景的诗句:“行看万垄空,坐使千箱有。利物博如此,何惭在牛后。”数千年来,农人土里刨食,无不是靠着各式农具过活,不论其简陋短小笨拙,还是精致庞大迅捷。
 
县城的常平仓,始建于明永乐元年(1403年),盛时储粮达3.5万石。丰年,官府按额征购,遇有灾年,酌情放粮,赈救灾民。现仅存二仓二廒,辟为常平仓博物馆。走进面北的硬山布瓦顶的西廒,近一圈农具出现在眼前。马车、独轮车、扇车、耱、三脚耧、搭耙、木锨、簸箕、笸箩、升子、柳罐、䦆头、锄、碾子、石砘等等,高高,低低,长长,短短,俱是记忆中的老样子,而我却已非原来的年少容颜。如同那些长满了红砖大瓦房的菜地不再认识我,我亦不晓得这些农具从哪个堡子哪道巷子哪家门楼子而来,浸淫了多少风雨和汗水。不过,我深知这些木质的、铁质的、也或者石质的农具,是有着大把大把故事的,是饱经风霜的,只不过它们缄默不语,仅以静止的状态呈现在展厅里,供游者观赏,供耕耘者追忆,也供建设者思考,就像初中老师在英语语法里为我们讲授的过去时、现在时和将来时。
没有哪怕再简单不过的展柜,在时间与空间的另一个角落,农具寂静、低调,覆满灰尘,遮住了曾经无比熟悉的气息,汗臭味,禾香味,土腥味,也或者就是木味、铁味、石味。白炽灯光从屋顶漫溢开来,给农具罩上一层淡淡的柔光。轻抚,光阴的温度尚存,我分明听到一众农具的呼吸声,细腻,匀称,安然如昨。
 
并不是每家每户都拥有所有的农具。有的是自有,如镰刀锄头铁锹等;有的是借用,如独轮车箩子榔头等;有的是雇用,如犁铧耧耱等;有的是共用,如扇车碌碡碾子等。
大大小小的农具在农人的手中舞蹈,给古老的村庄带来活力,让贫瘠的黄土地摇曳生姿。乡村的表情因此而律动,而绚烂,丰富多彩,充满情趣。
细长把的镰刀在我主要用来握笔的手上,割过小麦、豆子、麻黄、玉米秆子、葵花秆子,也割破过手指,使得当时“替家里干活”的豪言壮语成为一个笑话。母亲说我,不经谝。我眼瞅着那鲜红的血,汗滴状从我的指头肚上滴落,滑过麦秆,掉在浸了麦香的泥土上,不见了。成群的麻雀掠过头顶,被麦田映成数道金黄的闪电,落在路旁婆娑的翠柳上。嘁嘁喳喳的歌声,是对我的嘲笑吗?
 
我用几乎专属于母亲的铁锹剜过地,用薅锄子松过土,用凿子刨过知母,晒干后卖到公社收购站,换来勤工俭学的寥寥数元纸币。我还和母亲在天未亮时,到村西南唯一的小碾坊里排队等着推石碾子,闻那新粮散发出脉脉的清香。接触的农具不多,时间上也不值一提,几可忽略,但我还是从中体味到乡野大地的寒暑变幻,感受到农人的艰辛和不易。
初次推着从邻居家借来的木制独轮车,任凭我的小胳膊再怎么用力,也驾驭不了车子的平衡,笨重,别扭,三步一栽,五步一晃,稍不留意就会侧翻。于是,只好颠颠地紧跟在母亲的屁股后头,看她推着刚撇的几蛇皮口袋玉米棒子,轻松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风从田野上吹过来,吹动了她洇着汗碱的衣裳。刚开始,母亲也掌握不好推独轮车的技巧,收获的农作物放得太靠前,独轮车容易挑袍翻跟头,靠后又会压得死沉,推起来费劲。她一点点摸索着,慢慢地才熟练掌控了这件从西邻借来的农具,直到后来那辆用于农活的飞鸽牌加重自行车加入到我们的家庭。
 
好多农活需要特殊或大型农具来完成,村里养活马车和大牲口的把式人就吃起香来。耕地,耱地,耩地,䎬地,把式人手执鞭杆,推着犁铧,扶着耩耧,踩着耙耱,“驾、喔、稍、吁”地吆喝着,田地里来回往返,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农具们在其手中甚是灵活,一改平日里给人的笨拙印象,泛着层层土浪,播着粒粒籽种,卷着缕缕烟尘,人物合一,人地合一,配合默契。
一趟农活末了,主人满脸堆笑,把把式人请上家中的大炕。黄糕肉菜二锅头热茶水早已备好,热情伺候着,谈墒情,说气候,讲农事,张家长李家短,天南海北,无所不聊。酒足饭饱后,把式人又赶着牲口,拉着农具,“驾、喔、稍、吁”声中,奔向另一户农家的田间地头。
天蓝,云白,草木黄。走过绿意清芬的菜地,走过臭味充斥的大麻潢,走过水车泠泠而响的油碾坊,村边的场面上,碌碡转着圈地欢跑,扇车呼呼地喘着粗气,剪子、刮耙、簸箕、木杈、扫帚齐上阵,下穗头子的,碾场的,扇车的,撮粮的,端箕的,扫秕籽的,装袋的,当然,还少不了追逐打闹着玩耍的孩子们,热火朝天,一派和谐气象。
 
空气中到处弥散着谷香、稻香和各种秸秆的味道。谷皮飘飘,黍皮悠悠,落在场上,落在农人身上,也落在我们藏猫猫的窝棚和一堆堆高大的秸穰垛上,薄薄的,绒绒的,一片朦胧,如霜,如雪,如月。耕作的辛劳,在各种农具的交响奏鸣声中化为收获的喜悦。新粮的馨香,盛满了蛇皮袋子大缸小瓮水泥柜子,充盈在串门子拉家常借用针头线脑的言谈间,飘进农人抬胳膊抻腿呓语打呼噜的梦境中,脉脉萦绕,一刻不曾消退。
农具创造着物质,创造着精神,也创造着生态。称心的农具让农人心里踏实,其存在的永恒意义,在于有田可耕,有人可耘。大大小小的农具伴着乡村的落后、向好和隐痛,伴着农人的贫苦、富裕和迷惘,从农耕文明史的岁月深处一路走来,坚韧,笃定,绵延如歌。
(原载2019年7月13日《中国自然资源报》)
 
 
作者简介:
张海峰,男,河北蔚县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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