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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面鱼鱼,酿皮子,高温天里能续命(秦之味 59)

时间:2020-10-18 15:34:27    来源:
原创:侯玲
 
读《论语·乡党第十》,看到一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我立刻大声对母亲说:中午做“过面搅团”吧,晚饭蒸酿皮子。要煮面筋,泼油辣子和油蒜泥。再做个水焯豇豆,韭菜炒豆腐,还要炝一碗杏仁芹菜浆水汤备着。想着那蒜香酸香的饭食,我不禁口舌生津,再多说一句都要垂下涎水。
 
我自顾自地说着,仿佛是给书里的孔圣人吆喝,又像是给隔壁邻家显摆。其实,这院里就我和家人。可我这声呐喊还真激起浪花。母亲忍俊不禁,她嗔怪一句:这么大的人,还是个为嘴的吃货。我当然知道这句话外的辛劳。过面鱼鱼,酿皮子都是细工艺,洗面团澄淀粉全靠磨时间,这一顿饭,母亲半天不得闲。怕母亲说辛苦,我佯装要出去吃饭,母亲就低下声说:这等吃法是要把日子过出花了。我嬉皮笑脸说:要生在大观园,指不定我还闹着吃莲叶羹呢,你不得常备着银模子?母亲气笑了。父亲默默起身去园子里摘豇豆,割韭菜。
 
母亲悠悠地说:这啥门品里出啥人,你爷在时候就讲究吃喝。可在饭都吃不饱的日子里,能吃到啥改样子?据说有天深夜,你爷回家晚,敲着门喊:给我煎一碗热热的搅团,多放青蒜苗和油辣子。我问:我爷吃上了没?母亲没回答。我和母亲都没见过爷爷,他去世太早。我说:做顿过面搅团,先给我爷牌位前祭献一碗。
 
母亲和了牛头大的一块面团,揉得瓷光瓷光。我操心地问:面里可加了碱?可备好三个大盆?可把“漏勺”寻出来?母亲拍我一把说:快去砸蒜泥,尽瞎操心。我又不死心地添补一句:记着把“锣锣”一起翻找出来。母亲哭笑不得,不免又数落我几句:为了吃,你把啥心都能操上。我哼着小曲剥蒜瓣,吃个称心的饭食,我每次都不遗余力。母亲看似埋怨,可她总对人说:吃得开心满足的人,活着才有奔头,日子才有希望。
 
母亲在厨房摆开一溜大盆,盛上清水。她把牛头面团搁在水里,反复揉捏,不一会儿面团散了,水也成白糊。她捞出絮絮嗦嗦的面条子放入第二个盆,继续搓洗。这活如捉泥鳅,滑滑腻腻。在三五盆水里揉搓过,七零八落的面絮子归成一团,黏得像蛛丝。前几盆淀粉水倒在一盆,后面的水淅淅沥沥归个盆。母亲做这活巧得很,干净利落还心细。她把一团面筋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面筋软溜溜,像青黢黢没骨头的肉团。终于盆里水清亮亮,母亲舒口气,拍打着腰直起身。今日,母亲耗费半天洗面筋,是秋日天凉人不惫懒,也因我一句要祭奠爷爷。家常日子过活,能吃个温馨长情的饭食,主妇的劳累自然不必提的。
 
母亲躺下歇口气。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盆里的淀粉水在沉淀,父亲泼油辣子,泼油蒜,炒韭菜豆腐。搅团是素食,可它搭配的菜食都是费油的主。奶奶常说:吃搅团凭菜哩,打官司凭赖哩。素淡的面食就靠花俏的汁水提味。主妇心里一杆秤,时刻计算着成本,
 
母亲打搅团。把第一盆的淀粉水滗去一半,擀面杖徐徐搅匀倒进锅,锅里仅有一碗水沸腾。灶下加把火,眼看着锅里变魔术。一锅浑浊汤水渐渐清亮,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母亲挥起擀面杖一阵猛搅,据说有人用力过猛曾把铁锅戳破。哪怕戳破锅,也不敷衍凑合。搅团要好,八十一搅。擀面杖逐渐被胶着,面糊变得透亮粘稠。母亲倒入一瓢沸水,硬面糊划拉成块,锅里咕嘟咕嘟冒着鱼眼泡泡,锅铲三两下刮尽锅沿,盖上锅盖,母亲做这活轻车熟路,招招势势有板有眼,看得我心里敞亮。父亲用文火煮面筋,一疙瘩一疙瘩面筋胀得像云朵,蜂窝般撑开,密密挤挤浮浮沉沉,父亲不紧不慢地暖着煮。我调蘸水。各司其职,厨房里安静又温暖。
 
再次掀开锅盖时,面糊像明镜。擀面杖搅几圈,漾起细腻的纹路,一圈圈一层层像涟漪。母亲定要再焖几分钟,我觉得此举仅是为了勾我的馋虫,可母亲坚持要等。她在厨房掷地有声,无人敢多言。终于凉水盆备好,母亲把烫人的面糊舀进“漏勺”,眼看着一尾尾游鱼摇曳着进水,盆里一片琳琅。“漏勺”是女娲娘娘手里的杨柳枝,淋漏鱼是把面糊糊点睛。我总极力盛赞母亲,她是这平淡岁月里的女娲娘娘,好手艺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捞一碗“过面鱼鱼”,细瓷碗里珠玉玛瑙般晶莹通透,撕几缕韧韧的面筋,油蒜辣子汁水浇上,筷子轻缓搅动,挟韭菜炒豆腐,搁几根碧绿的豇豆。祭献这样的一碗饭食,我的爷爷应该满意吧。
 
吃“过面鱼鱼”,我总是狼吞虎咽地刨食,唯有这一样饭食我没吃相。鱼鱼滑落肚里,大珠小珠落玉盘,都不忍心用牙磕咬。母亲笑看大家风卷残云,就提醒说:再吃一碗浆水鱼鱼。我忙不迭喊一句:糟了,刚吃的有点多。虽怕胀肚子,可手里还舀浆水。一碗浆水鱼鱼酸香悠长,鱼鱼活泛透亮。喝完最后一口汤,我说:吃到喉咙眼了,得躺着。母亲又说我像我爷,好吃性子也一辈辈传呢。我听了更开心。吃个“过面鱼鱼”,爷爷就不曾远离,作这饭食哪怕要劳累一天,我也愿意。
 
奶奶常说:搅团不顶饿,哪怕吃撑弯不下腰,屋前屋后走一圈,肚子就又空出一小半。下午,母亲收拾淀粉盆,准备摊酿皮,我又饿了。
 
“锣锣”像两扇锣,明亮的铁皮锣锣要铁匠敲制,它是制作“酿皮子”的关键。我家的锣锣是元老功臣,三十年前,母亲八块钱置办了一副厚实的锣锣。村里你借他借,每次锣锣还回来时,都搁张酿皮子或醋粉。堂姐曾开玩笑:婶娘这副家什,把本都挣回来了。我爸买个充气筒大家用,也没见得个糖果。这话里除了玩笑,还暴露个信息,村里人全年都吃酿皮。
 
母亲的好手艺显在摊制时的拿取上。锣锣底擦油倒一勺面糊,轻晃让其平铺均匀。在沸水上放锣锣,小心得像卧放熟睡的婴儿。雾气蒸腾,锣锣如仙人踏凌波微步。三五分钟大火蒸熟,母亲快速拎起,烫手的锣锣斜靠在凉水桶上,锅里已放进另一个舀好面糊的锣锣。两下里交替,这边晾凉顺势撕下,那边擦油舀面糊,母亲把这活做得游刃有余。
 
一坨薄薄的酿皮子,像透明的窗户纸,筋道又柔顺。酿皮子切细条浇油泼辣子的汁水,配几丝黄瓜芽菜,清爽利落的如三月的风。一顿酿皮子晚饭让人如徜徉花海,个个舒坦。
 
晚上,星空明朗。母亲摇着蒲扇,我问她肩膀可酸痛,她笑着点头。我说:以后不吃这劳什子费神吃食。说完又觉得会食言,赶紧改口:要吃就买现成的,机器做的凑合着也能吃。母亲看穿了我的言不由衷,她说:有我在,还能让你们凑合?不耗时就难成美味。恍惚间,母亲也是孔夫子。
 
美食传承总有道理,或食材难得,或制法艰辛。母亲用时间打磨出来的美食,总要胜出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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