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杰克:“喂,你喜欢名声吗?”他说,“它就像刮到布利克尔街上的一张旧报纸。”
——艾琳·梅
克鲁亚克于《在路上》中描绘了一个美国,它与接受此书的艾森豪威尔的美国截然不同。该小说讲述的旅行者故事仿佛来自另国度,虽然它的那套语言、城市、公路和影星为读者所熟悉,但是以某种重要方式,它迥异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驱动着大多数美国人的动机与能量。《在路上》记述的事件发生在该书最终面世十年前;尽管书中指出了明确的时间,但是小说极少涉及时事,所以读来像一群古怪男女的奇闻轶事,这些男男女女虽然刚从这之前那场血腥的战争归来,但却置身于冷战之外。
本世纪中叶的美国是一个看重家庭的国家:父亲母亲、孩子们,看的是有关父亲、母亲和孩子们的电视节目。《在路上》中的男男女女却漠视教会或社会的期望,随意结合,生儿育女,似乎意在组织某种既比家庭大又比家庭小的团体。父亲每天早上到摆有办公桌或时钟的地方上班,那里一周工作四十小时。迪安莫里亚蒂把工作当成最后的依托,萨尔帕拉迪斯对它的期望也无非是从中得到一顿夜宵,或者到别处去的一张汽车票。全面进行过那场热战的艾森豪威尔将军曾用缓慢耐心的语气与选民交谈,解释着军备竞赛和防弹工事的必要性,好像他是位老祖父,在向孩子解释夜半传来的吓人怪响。但是对于夜里发生的另一些事情他完全避而不谈,而且,他对于“军工综合体”的担忧从未产生过什么影响,只是留存于他的告别演说中,正是在那次演说里他创造了“军工综合体”一词。
对绝大多数美国白人而言,这是一种井然有序的生活。《在路上》中的哈得孙车是他们一个熟悉的象征,因为艾克领导下的每个美国大兵都决心在战争结束、工厂停止制造枪炮之后,为自己搞上这样一辆流线型小汽车。每个礼拜天去过教堂后,一家人开着这种车子去郊游。家里的男孩子都盼着从父亲手中拿到车钥匙的那一天,因为对那个时代的大多数年轻人来说,宽敞的车后座是开始恋爱的好地方。但是,每个礼拜天总有掉转车头,开回家去的时候。每一次开车兜风约会都有时限。迪安·莫里亚蒂却不同。他开车的地方是公路,而不是什么郊区小径。没人坐等迪安的姑娘回家直到午夜。迪安不会在礼拜天下午四点就掉转车头,他一往无前。
金斯伯格和巴勒斯不辞劳苦,以履行文学义务的方式离开了这个国家,从墨西哥、巴拿马或者北非的视角反观美国。杰克旅行时,无暇进行回顾,而是忙于记录眼前看到的东西。他穿越这个他称之为fellaheen美洲的国家时,也是如此。他迷上了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规模庞大的悲观巨著《西方的没落》,从中借用了这位德国历史学家用以命名下层人民的词fellaheen。杰克的fellaheen不同于马克主义理论中的grundrisse或者当今政治学中的第三世界,它指的不过是这个世界上的芸芸众生,他们的生活被那些文化与权力机制所遗忘,这些机制无需他们相助便可完好运转。杰克描述的那些美国人选择的是前途莫测的个人目标,而不是俨然坦途的官方目标,他们具有一种非政治的颠覆性。有一次,杰克为约瑟夫:麦卡锡议员以及他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早期对共产主义者的偏执的追捕辩护,使他的朋友们大吃一惊,当被问到在一九五六年他投的是艾森豪威尔还是阿德莱·史蒂文森的票时,他回答根本就没有投票,但如果他投的话会选艾森豪威尔。克鲁亚克既不支持巴勒斯对美国政权中可恶的官僚体制的高傲蔑视,也不赞同金斯伯格秉自父母的对政治局势有原则性的、左翼工党的分析。在路上》是杰克首次以敏感直率的新风格写作的小说,它记下的不过是“个人无法言说的幻想”,现在,它们向美国呈现出来,在这个国度里,个人主义的行为几乎已经完全在纯粹理念的名义下被牺牲了。
如果把杰克归类为斯宾格勒式的人物,或者在杜洛兹传说中搜索其余借来的主题,都是愚蠢的做法,因为这个故事仅仅依赖于它自身,以一种与其他最伟大小说一样的方式,创造了一个独立的世界。这是狄更斯的,也是司汤达和普鲁斯特的创作方式。但是,战前夕,斯宾格勒本人在草拟他对未来的构想时,对“精英文化”做出了准确的预言,它可以用来评价杰克的作品,非常合适:“没有内在形式的存在。作为一种平庸之作的大都市艺术:奢侈、运动、神经刺激。艺术中迅速更迭的时尚。”
《小镇与都市》问世后七年以来,以及吉鲁出版社认真回绝《在路上》后六年以来,杰克已经写就了他的传说的一大部分。所以旦马尔科姆·考利对他表示出同情与理解,他就热切地向前者说明《在路上》这部作品在这一系列雄心勃勃的自传小说中的地位,但是,考利和他的同事觉得《花季玛丽》有欠深刻,《热拉尔的梦幻》充斥着一门复杂的宗教异端的专门用语,不够完美,《萨克斯医生》比较偏执,危险地接近或者也许已经超越了合理的界限。在《尼尔的梦幻》中,杰克对于他朋友的天性和性格的深切关注提供了把作品统一起来的要素,而不是来自任何人关于小说是什么的观念。劳伦斯·费林盖蒂尚未阅读就拒绝出版,因为杰克希望他无条件地接受它,而新方向出版社虽然读了一遍,却只愿出版它的“节选本”。
虽然杰克渴望传统意义上的文学成功,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不懈地努力着,但是,约翰·C霍尔姆斯在他即将成功之时就已看出,他是一个已经学会没有这种成功也能很好生活的人。
链接:《垮掉的行路者: 杰克・凯鲁亚克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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