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城市》
原著 | 伊塔洛•卡尔维诺
解读 | 迪文
城市,是让我们又爱又恨的地方。
网上流行一句话,“北上广容不下肉身,三四线放不下灵魂。”尤其是大城市,就像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
比如作家冯唐就说,“北京虽然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但是还适合我思考,还能让我混吃等死,灵魂不太烦闷。”但也有人说,月入过万,在这个城市仍然活得像条狗。
那么,城市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坚守还是逃离,谁能给我们答案呢?
今天我们讲的这本《看不见的城市》,或许能给你焦躁不安的心,带来一丝清凉和抚慰。因为这本书,是一首献给城市的优美爱情诗。
这本书的作者是意大利天才作家伊塔洛•卡尔维诺。他的作品兼具现实主义、超现实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有着丰富的手法和超魔幻主义的想象力,被称为“作家们的作家”。1985年,62岁的卡尔维诺突发脑溢血,躺在手术台上的他看着塑料做的导管和注射器,仍然幽默地说:“我觉得自己像一盏吊灯。”这一年,卡尔维诺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但他却没能熬过病魔而去世,也成了诺贝尔文学颁奖史上永远的遗憾。
有人说,不读卡尔维诺,你就无法走进意大利的文学世界;不读《看不见的城市》,你就无法走进卡尔维诺的世界。接下来,我们一起翻开这本书,来邂逅大师笔下那些无与伦比的“看不见的城市”。
故事的缘起:
旅行者和征服者的你问我答
本书的主线是,威尼斯商人马可•波罗向中国元朝皇帝忽必烈讲述旅行故事,一共讲述了55个不同的城市。如果说这55个城市故事像55颗流光幻彩的珍珠,那么马可•波罗和忽必烈的交谈对话,就是串起这些珍珠的丝线。
这是怎么样的对话呢?一个是一无所有的旅行者,一个是无所不有的征服者。
旅行者用语言来描述那些存在于帝国版图之外的“看不见的城市”,而帝国的至尊者感到了武力征服过后的无尽空虚感,用书中的话说就是,“就像黄昏来临,雨后的空气里有大象的气味,火盆里渐冷的檀香木灰烬,带来了空落落的感受”。忽必烈绝望地发现,他戎马半生挣来的伟大帝国,充其量只是个无止境的不成形状的废墟。只有马可•波罗的报告,能让他穿越注定要坍塌的城墙和塔楼,依稀看到那幸免于白蚁蛀食的精雕细刻的窗格。
下面,我们就与马可•波罗同行,去追寻最瑰丽的城市幻想。
城市与记忆
迪奥米拉是马可•波罗到达的第一座城市。这座城并不远,向东方走三天就会到达。
这座城有着白银屋顶,青铜塑像,铅石道路和水晶剧场,还有公鸡在塔楼顶上每天报晓。
但这座城市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如果你在九月的黄昏来这里,白昼渐短,你就会看到很多炸食店门口亮起多彩的灯光,听见楼顶凉台上传来女人的喊声。这个寻常的温馨夜晚,让每个旅行者觉得,自己也曾有过类似这样的幸福的瞬间。
正如阿尔多•罗西在《城市建筑学》中所言,人在一个城市中经历的感受是不可替代的。
我们铭记住一个城市,往往不是因为它的辉煌壮丽,而是因为那些跟人有关的记忆。这种记忆是流动的,也是静止的;是公共的,也是个人的。
去年,民谣歌手赵雷用一首5分29秒的歌曲《成都》,唤醒了每个人关于城市的记忆。
你的脑海里,可能还记得玉林路的某个小巷里藏着的老宅子,每天清早蹬三轮车叫卖豆腐脑的大爷,以及菜市场上总爱给老人多一把青菜的好心大姐。
在每一个城市中,我们多多少少可以看到故乡的影子和家的味道。
就像书中说的,比如你看到一个拱廊后有所触动,可能是因为你记得在三十年前有一个穿绣花宽袖衣服的姑娘走过那里。
城市就像海绵一样吸收着人们潮水的记忆。这些记忆被时间风干后,被刻在了街巷的角落,提醒着我们,这里隐藏着一段被自己遗忘的过去。
离开了迪奥米拉,经过长时间在荒原的跋涉,马可•波罗来到了第二座城市伊西朵拉。
这位疲惫不堪的旅行者一直梦想着它,追寻着它,终于抵达了它,这就是他梦中的城市。
在梦中,他是年轻的,而到达伊西朵拉城时,他已经垂垂老矣。
当初的盼望成了回忆。有点像是年少时苦苦追寻的那个梦,历经艰辛到达时,半生的执念已成泡影。
所以忽必烈好奇地问永不止步的马可•波罗,“你是为了回到你的过去而旅行的吗,还是为了找回失去的未来?”
马可•波罗的回答是,别的地方是一块反面的镜子。旅行者能够看到自己所拥有的是何等的少,而自己不曾拥有,和永远不会拥有的是何等的多。
大千世界,我们生存在方寸空间,拥有的注定是少,而无法拥有的更多。
如果说,故乡的意义在于使我们建构起自己思想的根,那么我们通过不断地旅行,像照“镜子”一样,在他乡中看清世相百态,也更加看清自己。
就像书中说的,每当我们到达了一座新城,我们就会看见在这座城市里有人过着可能属于自己的生活。
它们最打动我们的,是最稀松平常的人间烟火里,人们对幸福的感受。离开故土的我们终于发现,最珍贵的记忆就留在我们生活的原点。
城市与欲望
我们每个人都有梦境,在梦中有着渴望的精致华美、极度的物质丰富。所有可以想象到的都能够梦到,其中就包含着欲望。
城市恰恰是人们欲望的产物。
但处于城市之中的人们,却很容易忽略掉这一事实,就像建造佐贝伊德的人们。
佐贝伊德是一座沐浴在月光之下的白色城市。这里的街巷互相缠绕,就像线团一样。
这座城市是怎么建成的呢?有一天,来自五湖四海、各个民族的男人们做了同一个梦,梦到了一个长发女子在夜色中奔跑的背影。
醒来后,每个人都在梦境里失去女子踪影的地方,建造了街道和墙壁,这就是佐贝伊德城。
这些人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子,久而久之,连当初的梦也被遗忘了。他们只把自己亲手建造的街巷当做每天上班时要走的路,与梦中的追逐再也没有什么关系……
在现实生活中,城市的魅力不只是高消费、快节奏和看得见的上升空间,更在于你在视野开阔之后,难以抑制的欲望和野心。
就像很多人为了梦想来到城市,看到这里“三千人演伪君子,三万人演寄生虫,十万人演流落街头的王子。”在追逐欲望的过程中,我们忘记了自己当初出发的原因。
我们独自在城市打拼,住着几平方米的出租房,挤着2小时的地铁,3餐外卖,4季淘宝,一天平均点击手机1000下。自嘲自己孤独得像狗,和手机做朋友。
其实我们没有一定要留下来的理由,只是没有想好要怎么回去,好像只有城市才能更好的安放我们的欲望。
正如书中,忽必烈问马可•波罗:“你的那些城市现在不存在,或许从来都不曾存在过,肯定将来也不会存在。你为什么拿这些宽心的童话来哄人消遣?” 马可•波罗说,“如果你想知道周围有多么黑暗。你就得留意远处的微弱光线。”
在欲望都市里,守住我们当初的梦想,就守住了黑暗中的微弱光线。
城市与眼睛
第一座与眼睛有关的城市瓦尔德拉达建立在湖边。
人们可以在这里看见两个城:一个直立湖畔,一个是湖里的倒影。这倒影会呈现出居民生活的每个细节,所以,这是一座没有隐私的城市,人们活在彼此的注视之中,格外在意形象的尊严。
第二座与眼睛有关的城市叫珍露德。
如果你朝上看,珍露德就是一座有着精致窗台、华丽喷泉的优美城市;但如果你向下看,你就会认为珍露德是一座由阴沟、井盖、鱼鳞和废纸包围的城市。这两种样子都是真实的,取决于你怎么看。
其实,对任何一座城市,都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有人会看到和谐,有人会看到冲突;有人看到繁荣,有人看到泡沫;有人看到富裕,有人看到贫穷。
面对这种种不同,忽必烈这么说,就像叫喝上几口葡萄酒的叫花子,在醉意之中把破铜烂铁看成东方宝库。而马可波罗回答:我们的眼睛会把垃圾和花园分开,但我们并不清楚哪个在外面,哪个在里面。
真实的王国与叫花子虚构的王国,存在只在一念间。用什么样的目光来看,怎么看,决定权在我们内心。
连绵的城市
马可•波罗讲述了这样一座城市,它叫特鲁德。
即使人们第一次来到特鲁德,也会立刻认出这是自己非常熟悉的城市,同样的黄黄绿绿小房子,同样的路标,同样的广场,同样的花坛,同样的商店装潢和招牌,特鲁德这座城市,和自己刚去过的其他城市没有任何不同。
如果你厌恶了这座毫无特色的城市,想转身离开,那么,你会失望的发现,你永远走不出特鲁德。
“世界被唯一的一个特鲁德覆盖着,她无始无终,只是飞机场的名字需要更换而已。”
所以,忽必烈对马可•波罗说,"我相信你看地图比亲自经历更能认识城市。"
而马可•波罗说:"旅行的时候,你会发觉城市是没有差异的:每个城看起来就像任何一个城,它们互相调换形状、秩序和距离。”
我们知道,不断扩张的城市吞噬了城市和乡村的边界,也吞噬掉了城市本身的个性和特色。
有句话叫,个体是城市的缩影,而城市是世界的缩影。
现在,每一座城市都在忙着与国际接轨,所有的城市都变成了没有“差别”的国际大都市,钢筋水泥混凝土和玻璃幕墙是它们的共同面具。
无论你是在北上广,还是走在东京、曼哈顿、伦敦的街头,身处世界各端的我们,步调一致,买麦当劳的汉堡,喝着星巴克的咖啡,看好莱坞的电影,唱同样的歌曲,过完全相同的生活。
旅行也失去了意义,我们想到达的那个“看不见的城市”,一定是一个似曾相识的“看得见的城市”。到达和离开已经没有任何区别和惊喜,没有办法“生活在别处”。
即使某一天我们厌倦了城市,想脱离城市的控制,但最后我们发现,这个世界已经被城市所包围,我们逃离的结果仅仅是从一个围城逃到另一个围城。
城市与死者
每时每刻,城市里都在上演死亡和新生,而阿德尔玛是一座格外令人忧伤的城市,因为它与死者有关。在这里,你所见的人都是已经死去的你认识的人。
我们来听听马可•波罗怎么说这座城市。他说,“我所经历的旅行,从来没有把我带到比阿德尔玛更远的地方……”这意味着,这座城市就是他现实旅程的终点,也是他生命旅程的最后一站。
马可•波罗在这座城市中看到了什么呢?当他乘坐的轮船在黄昏时分靠岸时,他首先看见了将缆绳在缆桩上系牢的水手,这活生生的水手很像他死去多年的战友。
接下来,他看到一个蜷缩在地上的寒热病人,虽然病人头上裹着一条毯子,但马可•波罗还是看清了他黄黄的眼睛和长长的胡子茬,这正是自己父亲临终前的面孔。
所以,阿德尔玛是人们垂死时抵达的城市,每个人都能在这里与故人重逢。
我们每个人在一生中通常会到达这样一个转折点,从这一点开始,我们认识的死者的数量会多过认识的活人的数量。
这种孤独感,在人到中年时就开始变得明显了。就像白居易的一首诗写的,“耳畔频闻故人死,眼前唯觉少年多。”
也正是因为这样,中年人才会常常觉得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而他可以依靠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所以,我们会下意识地在身边的每个人身上,找寻、比较故去的人们的影子,有些是为了缅怀,有些是为了忘却。
跨进了阿德尔玛这座城市的门,就跨越了生与死的边界。
本书借旅行者之口,告诉我们,来世的生活一点也不快乐,就像中国那句古话,未知生、焉知死,与其常怀千岁忧,不如珍惜活着的日子,努力寻找幸福和快乐。
结论
说了这么多,那么城市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本书告诉我们,城市什么也不是,它只是所有记忆的集合,是过去和将来,是人们欲望的膨胀,是生活中反复重复的细节,是芸芸众生亟需被填补的空虚,是虚幻与现实无法分开的存在,是你自己疯狂且遥远的想象。
亚里士多德说过,人们为了生活而聚集到城市,为了生活的更好而继续聚集下去。
也许你是冷暖自知的空巢青年;也许你刚刚成家,背负着巨额房贷;也许你上有老下有小,正在为孩子上学、为老人看病而四处奔波……
在竞争激烈的现代社会,成本高昂的城市生活难免会给我们带来一些无奈,一些伤痛。但不管你选择是去是留,知道自己是谁,对自己想要什么有正确的认知,才能从容踏实的生活。
就像在本书的最后,忽必烈问马可•波罗:“你到过那么多的地方,见过那么多的标记,一定可以告诉我,和风会把我们吹向哪一片乐土?”
风尘仆仆的旅行者这么回答,地狱不在别处,也不在将来,它就在我们每天都生活着的世界。
但是,我们并不用束手就擒,我们还有办法去逃避地狱带来的折磨。
也许,你可以心甘情愿地接受地狱,用同流合污的方式去漠视它;也许,你可以在这生活的地狱中,辨认哪些人还没死去,去找到他们,让他们继续生存下去。
在生活的地狱中去寻找和辨认那些尚未死去的人,是所有智者漫长旅行的目的地。用黑夜赋予的黑色眼睛,去寻找光亮,走出洞穴,这就是我们活着的意义和理由。
有时候,能救赎自己的人,就是你自己。
祝你拥有更好的心态,过更美好的城市生活。
*文:迪文,慈怀每天一本书签约作者,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博士,自由撰稿人。
今日话题
在现实生活中,城市的魅力不只是高消费、快节奏和看得见的上升空间,更在于你在视野开阔之后,难以抑制的欲望和野心。读完这篇文章,你对城市有了什么新的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