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巡演路上(1951-1952)
帝国之屋坐落于达拉斯北部的豪尔大街1710号。这是一栋低矮、灰
颜色的木结构楼房,竖着一块高高的蓝色宽虹灯广告:上书“帝国”两字
字很大,竖排,“之屋”两字在下面,字小些,横排。前门的左方,从订票室的
厚玻璃板后透出些许微光。进了大门,中规中矩的俱乐部就尽收眼底了
格局开放,靠右边墙是长长的吧台,舞池光滑发亮,舞池四周是方形台子和
木制靠背的椅子。再往纵深去,有道不高的阶梯。1951年1月,帝国之屋
正处于它的全盛期,发展势头良好,颇受瞩目。俱乐部老板霍华德·路易
斯( Howard Lewis)是个精明强干的黑人,50岁上下,身高6英尺1英寸,
体重250磅。他是达拉斯本地人,笑容可掬,目光锐利,明察秋毫。大萧条
年代他过若流浪生活,战争年代则在火车上游荡赌博。见多识广的阅历使
他对人对钱都判断精准。他从一个醉鬼士兵那里赢得了一笔数目可观的
钱,接着来到了达拉斯。买下临近的一家酒吧,又用酒吧挣到的钱买下玫
瑰之屋( Rose room)-全城最高级的黑人夜总会一在豪尔大街上,算
近托马斯大街( Thomas Avenue)的拐角。这个区域很兴旺,餐馆、咖啡屋
林立,还有出租车停车场。有个流行一时的相关绕口令这样说:“黑人达拉
斯的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
、将易斯将“玫瑰之屋”易名为“帝国之屋”,在他的经营之下,俱乐部成
几里地的娱乐中心。坐在那厚玻璃后面的办公室里路易斯掌握若
三大的黑人音乐网络:东西部得克萨斯州、新墨西哥州,俄克拉何马州,还
有肯色州。只有他的主要竞争对手唐,罗贝( Don Robey),有能力使他
无法染指得克萨斯州南部和路易斯安那州。和罗贝以及其他在亚特兰大
和芝加哥的巨头一样,路易斯有足够的资金向经纪人们预定大批的乐队演
出,比如洛杉机的经纪人瓦勒,纽约的肖氏艺术家( Shaw Artists),路易斯
保证为他们的乐队安排两周或三周的专场演出机会。他转手又把演出经
营权卖给当地的夜总会游乐场、市政礼堂等。事业蓬勃发展,他的大儿子
约从加利福尼亚赶来德克萨斯帮忙。本夏季以前,路易斯就请福尔森
查尔斯组合来演出过许多次,1月15日那天他们演出时帝国之屋爆满,充
分证明这是一支正在上升发展的乐队,当天的票价是1.5美元。观众们热
爱这两种风格迴异的布鲁斯同冶于一炉:福尔森的布鲁斯低级原始①,雷
的布鲁斯冷静炫酷。这支组合2月中旬重返帝国之屋时,路易斯向他们预
约了春季和夏季在自己地盘的巡回演出。
乐队和巡演一起都在成长壮大。增加了三名乐手—中音喇叭手俄
尔,布朗( Earl Brown),次中音喇叭手拉基·组宝( Lucky Newbl),小号
手弗菜明·俄斯科尤( Fleming Askew)后来又加了个第二小号手,比
利·布鲁克斯( Billy Brooks),他是个很不错的少年,来自辛辛那提。威尔
伯·勃拉斯菲尔德提醒劳德底尔该给乐队买辆汽车了,于是劳德底尔买了
辆30座弗莱瑟宝( Flexible),引擎是别克( Buick)牌子的,很大。车子需要
名司机路易斯推荐了一位达拉斯的计程车司机,杰夫,布明(1
BDwn),一个有着外圆内方名声的人。“你开过车吗?”勃拉斯菲尔德问
艾克斯坦( Billy Eckstine)的大乐队和威廉·莫里斯( Willam Morris)的乐
队安排到同台演出,为自己羸得了“预订行业的小奇才”美誉。被提妈
(Tim)和牟·盖尔( Moe Gale)兄弟俩合开的盖尔经纪公司( Gale Agency
裁员后,肖自己挂牌成立了一家公司:肖氏艺术家。最早一批签约的都是
些爵士艺术家。肖费了很大劲找到查理·帕克来演出,又费了很大劲跟查
理·帕克来论争,因为他失约。50年代,肖进军R&B。1951年他策划的
顶级演出里有这些大牌:查尔斯·布朗、艾莫斯·比尔本、多米诺斯。比
利的妻子莉·肖( Lee shaw)主管办公室事务,他们的儿子米尔特(Mt)他
在那里工作。米尔特21岁,高个、英俊,负责预定爵士演出。十几岁的时
候,父亲送他去迪兹·吉列斯皮的乐队当乐童,回来后变得嬉皮,并吸食海
洛因。
肖氏公司和乔·格拉泽( Joe Glaser)、盖尔兄弟、寰宇引力( Universal
Attractions)的本·巴特( Ben bart)同步发展,扩大了旧的巡演路线,那些
路线是由剧院经理人经纪人联盟建立于20年代和30年代的。该联盟被
讽为“头霸”(TOBA):意思是“强悍地对付黑蠢驴”( Tough On Black
Asses)。每家经纪公司工作方式都一样,和艺术家签三年的合同,只代理
现场演出,经纪人很少卖唱片,哪怕是热门大碟,这样才能使现场演出的价
值得以提升。“那个时候我们怎么经营艺人,现在还怎么经营,肖氏公司
50年代的经纪人迪克·阿伦( Dick Alen)这样说,他后来去做了威廉·莫
里斯的经纪人。“假设你在圣路易丝有个艺人,那么你在地图上画个300
英里长的圈子,然后给圈子上每个你认识的人打电话。我们谁都认识
为了保证预定的演出不泡汤,本地的策划人会把50%的演出费电汇
给经纪人,经纪人将其中的10%扣除,其余的付给艺人。艺人将在演出时
收到剩下的一半演出费,基本上都是现金,艺人用它来支付乐队和旅途的
费用。巡演途中的艺人每天都和纽约保持联系,以接受新的演出任务。
些在剧院的演出,如在纽约的阿波罗( apollo)剧院,华盛顿的霍华德
着南下转战休斯顿市政礼堂,再北上到帝国之屋,直到6月去到更北的
位于俄克拉何马市的现代人俱乐部。《阿莫斯和安迪》以全黑人班底最
早在国家电视台亮相,阿伦·弗里德( Alan Freed)则在克利夫兰电台开
他的“月亮狗摇滚派对”( Moondog rock'n Roll)。乐队转战东部到达亚
特兰大,已在路上走了八个月了,还要继续走。
这支满世界跑着的乐队,也内分成几个小世界。好脾气的洛鄂尔和他
的人马加起来有10个,有时12个,还有几个成员的女朋友们;勃拉斯菲尔
德有时会显下威风,如果需要的话。另一个极端是俄尔·布朗,他总有本
事来些愚蠢的插科打诨令大家崩溃。鼓手埃迪·派珀性格沉稳,他来自洛
杉矶;比利·布鲁克斯生性浪漫,他总是身陷情网;斯坦利·特伦坦,乐队
的小朋友洛鄂尔一直像个大哥哥一样关照他。长长的下午时间里,杰
夫·布明坐在前排驾驶座上,音乐家们坐在后面,行李都挂在窗外。他们
玩纸牌、多米诺骨牌,睡觉,聊音乐,抽烟,谈论认识的女孩子和合作过的男
乐手,讲黄段子,抿两口杜松子酒,闻彼此的臭屁。当大家跪在中间过道玩
掷骰子游戏时,雷也加入,他用指头尖猜骰子。然而大部分时间里,他一个
人静静地坐着,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
夕阳西下了,不管他们到了哪座肖最后那通电话里指定的城市,地名
是勃拉斯菲尔德听了电话胡乱涂写下来的,司机杰夫·布朗就把车开到有
色人种居住区。靠近他们演出的俱乐部或糜鹿厅,通常都有适合旅行演出
的音乐家住的小酒店或旅馆,大部分是黑人开的,也有些是犹太人开的。
皮·威·克雷顿( Pee Wee Crayton)的布鲁斯乐队可能入住,朝圣旅人
( Pilgrim Travelers)那样的福音组合也可能入住。演出从晚上9点进行到
夜里1点,由乐队奏出引子,接着是洛鄂尔表演,中场休息,然后是雷的特
色演出,最后又是洛鄂尔出场,然后结束。演出结束后,便是跟姑娘们玩
乐,喝酒、抽大麻、玩牌,一直玩到第二天早晨汽车鸣喇叭叫他们,大伙几就
又上路了
无论是大城还是小镇,乐队都生活在黑人世界里。高速公路上的旅行
使他们必须直面黑人的景况:指定黑人住的房子、用水处,在餐厅买食品
要从厨房窗口取出来,下车的话车要停到路边边。有时候种族隔离到搞
笑的地步。有天下午,乐队经过卡罗来纳州的海岸线,便在默特尔比奇
Myrtle Beach)停车。雷跳进海里,跟海里的人一起游起来,后来就听见
乐队伙伴们在喊:“雷,回来,你这家伙,快回来。”他以为他们提醒他游太远
了,便往回游,后来见到他们,他们说还好及时叫住他,因为他就快游到“白
人区”去了。有时候种族隔离很骇人。有一晚,乐队在纳奇兹( Natchez)城
郊,车要过一条窄桥,一名白人司机从对面急驰而来,当他看到笨重的乐队
车子时,很惊慌,结果冲出了路面。杰夫把车开到路边,想看看是否需要帮
忙。白人司机吼叫起来,说是杰夫的错。几分钟后,州警赶到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小东西?”警察问杰夫。“全部下车
他们被警察推来搡去,包括雷,全都站成一排,手高举过头,警察肆无
忌惮地把手电筒在他们脸上乱晃,问一大堆侮辱人的问题。老队员知道最
安全的反应就是说:“是,长官”,或必要的时候:“不是,长官”,但来自匹兹
堡的年轻的特伦坦刚开始说了几次“长官”。一个警察就咆哮:“小东西,你
知不知道密西西比的法律规定,黑鬼要跟白人说“是,长官”?”
“是,长官。”斯坦利不知所措地应道。“那天晚上我明白我们
其实是冒着生命危险的。”许多年后,特伦坦回忆道。“我们紧密团,月
每个人的生命都和其他人休戚相关。”
舞会结束后,雷和其他伙伴可能会和在镇上的别的音乐家一起玩即
兴来自巴迪·约翰逊( Buddy Johnson)大乐队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的爵
士老手,或是模仿小弥尔顿( Little milton)的愣头青爵土迷。周日早晨
雷经常醒来去听福音声乐组合在楼下大厅彩排,他们很欢迎他加入合
唱。有几次,他发现自己和莱昂内尔·汉普顿的乐队同居一城,他的好
哥们昆西,琼斯就在汉普顿的乐队里担任小号手。有个周六的夜晚,雷
和洛鄂尔在伯明翰( Birmingham)演出,查尔斯·布朗则在亚拉巴马的贝
塞麦( Bessemer)一家舞厅演出。雷赶过去一起玩即兴,随查尔斯·布朗
起巡演的少年克里福德·所罗门( Clifford solomon),他来自洛杉矶,他
对那一夜记忆犹新。“那家舞厅有台很大的老风扇,摆在角落里好吹走
烟雾,但那晚热得不得了。雷和查尔斯坐在那架走调的直立式钢琴前,
苗弹左手,查尔斯弹右手,大家都听呆了。”
那年夏天,雷和杰夫·布朗的友谊开始萌芽。杰夫·布朗中等个头
纤瘦,奶咖肤色。他面容镇定、机敏,步态舒展,散发出一种安静的自信。
他年长雷六岁,但这两个来自亨德森和德克萨斯的格林维尔的乡下孩子
有许多共同语言。杰夫很欣赏雷白力更生的勇气和努力,不过他也看出
在很多小事情上需要帮助。他以很自然的技巧开始帮雷一些小忙,检
查雷的演出服装,因为有的地方雷是看不见的;帮雷整理钱等。“雷分得
请硬币,但纸币就不行了,”杰夫回亿道,“有时他去买东西,给的是5块
钱,人家却骗说是1块。所以我就把20块钱放在下面,然后是0块的
然后是5块的,然后是1块的。我会告诉他每种面值有多少钱。如果
有6块钱,他就知道拿掉6张纸币后就是5块钱面值的。”
他们俩经常一聊就是几个小时。杰夫告诉雷二战期间自己怎样在
场战役里死里逃生。雷则告诉杰夫自己跟佛罗里达乐队在一起的时候
有椅子坐,只能坐装苏打水的板条箱。他讲了蕾莎怎么逼他自己洗衣服
怎么教育他一切要依靠自己。杰夫感觉到了雷野心勃勃的干劲背后尖
的痛苦。“对于雷来说,一切都非常不容易,杰夫回忆道,“要在任何情是
下脱颖而出都意味着一连串的挑战。他在音乐上取得了成就,因为音乐是
他的生命,而他的音乐也刻上了自己的烙印。”
在路上,海洛因不太好找,雷不得不控制着使用。除非事先计划好,否
则就没法在新奥尔良弄到足够多的量,够他在穿越偏远蛮荒林区去圣路
斯的几周里吸食。那年夏天在达拉斯,他结识了个少年,外号叫“呆瓜”的
大卫·纽曼,呆瓜第一次随罗伊德·格伦巡演,演奏中音乐器,但被解
了。呆瓜也吸毒。雷找他帮忙弄毒品,他一口答应。他来自达拉斯,在那
边有很好的人脉,别的地方他就不敢打保票了。呆瓜把雷的剂量煎好要
他注射进了手臂。
雷和呆瓜的感情超出了一般毒友。生性冷淡的雷被开朗友好的杲
慢慢融化,有张英俊长脸的瘦小子呆瓜则非常崇拜雷的音乐才华。两人如
果巡演路线刚好交汇就会一起玩下即兴,或听唱片、聊音乐。“雷和我像
友+音乐家一样相处融洽。他玩爵士,其实所有的音乐类型他都喜欢,自
括福音和乡村。我曾经很教条地在玩比波普爵士,为谋生而演奏节奏布鲁
斯。但是认识了雷,我的音乐趣味拓展提升了,我的演奏也更加布鲁
化了。”
7月中句,巡演乐队到达克利夫兰,他们在黑檀树酒廊(B
Lounge)有一周的演出。上次经过俄亥俄的时候,比利·布鲁克斯给雷介
过一个来自哥伦布的美容师,艾琳·威廉斯( Eileen williams),她是比
女朋友阿尔特丽亚·非勒( Artelia Ferrel)女友。雷很喜欢艾琳,这次
邀请她一起去亚特兰大。漂亮、娇小玲珑的艾琳接受了,她开始照顾雷
帮他梳头发,挑选演出服装。阿尔特丽亚,大伙都叫她“T”,也和比利一起
来了,他们在亚特兰大结了婚,这也启发了雷和艾琳。一周后,也就是7月
n日,他俩也结婚了,高尔顿(Fuon)郡的治安法官为他们主婚。四位新
人休了几天假,然后回车队。巡演到了新奥尔良,“美丽的有冷气的”渴望
俱乐部( Club Desire)。
随着一场场演出的积累,雷越来越成为乐队的主力了。能指挥一个
对于雷来说简直是到了天堂。他很稳定地写着音乐,口授给特伦坦
些经典摇摆乐的编曲,比如《一点钟跳跃》( One O'Clock Jump)和他自己
的原创歌,包括那首很摇滚的《宝贝吻我》( Kissa Me Baby)。他写好引子
和尾声、中间延续和铜管乐部分。渐渐地,他将洛鄂尔·福尔森的松散的
布鲁斯乐队改良成为紧凑的R&B演出乐队。
然而,乐队的头儿还是洛鄂尔,而非雷。没有哪个领导喜欢被二把手
超越。他努力赶上来,可是他不识谱,而且分工精细的大乐队也不适合他。
是个罕见的最完美的人选,”福尔森回忆道,“最后什么都得按他的方式
进行。我的老式布鲁斯只剩下一点点空间。“福尔森对雷心怀怨恨,但也深
知其价值。“他招募新乐手,训练他们融入已经稳定成型的乐队,让他们在
整晚的演出中都能变换花样。我们有很多的演出,我一个人实在拿不下
来。“雷很勉为其难地让勃拉斯菲尔德同意他接二连三地招人。福尔森对
雷冷嘲热讽,说他太过模仿奈特·科尔了,观众对模仿并不感冒。两边的
利已主义使得大家相安无事,但当夏去秋来,原本从容不迫的巡演变得棘
月底车队回到洛杉并放一个月的大假雷买了辆引年款的
斯汽车( Oldsmobile),他受够了长途汽车了。再次上路的时候,他就
请了个司机驾驶自己的车。买车对于一个盲人来说可是件大胆的事,显然
也表示他再不是个穷小子了。他在格林维尔依然还有存款,巡演的工资和
劳德底尔有时临时给的500美金他也会存起来一部分。大部分的音乐
都是无隔宿之粮、或债务缠身的,雷设法走出怪圈。就像当初在西雅图他
向高西隐瞒自己的储蓄一样,他对现在身边那些人透露的个人收入也远不
是真实的数字
11月,劳德底尔安排雷进录音棚录音。雷和洛鄂尔的九人乐队合作
这是迄今为止乐手最多的一次了。有两名小号手、五名萨克斯风手、贝司
鼓手,加上雷自己弹钢琴。他们录了四首雷的原创布鲁斯:《宝贝吻我
《嘿,现在》( Hey Now)、《下雪了》( The Snow Is Falling)和《满心疼痛
( Misery in My Heart)。由于乐队早有彩排,准备充分,这次录音就像是大
尽情地一通疯玩,埃迪·派珀司鼓,特伦坦和布鲁克斯卖力地吹着小号
从《宝贝吻我》一开场的宏大、喧闹,安全过渡到摇滚节奏的《满心疼痛》,四
首布鲁斯俘获了雷巡演路上亲自招兵买马训练成型的这支年轻而非凡的
乐队成员们的心。充满活力的节奏布鲁斯让夜总会的客人们整个夏天都
在跳舞。
一个新的雷·查尔斯横空出世。如果说1950年与七人编制乐队合作
录音算是花蕾含苞的话那么这次的录音就是花首度绽放吐芳了。雷将
包裹着自己声音的那层冰冷外壳彻底粉碎掉,他跟随着小号,时而长啸狂
呼,时而低吟浅唱,随心所欲地变化着吝色,变换着真假音。尽管是在编
严谨的大乐队里,雷和乐手们却自由自在地演奏演唱,就像是在嬉戏作乐
乐队总调尽管很简单,却呈现了丰富多变的音色效果:不连贯的铜管乐
浮凸在萨克斯风连绵不绝的缠绵之上:销皮活泼的钢琴三连音被小号丰富
华美的和弦稳托起。《下雪了)这首歌展现了一个脱胎换骨的雷:最早
悲哀的合唱他模仿查尔斯·布朗三重唱唱法唱出,接着乐队进入,背
奏开始变快,雷的声音转大并发展为嚎叫。假装的悲伤也没法冲淡(宝
我》里的愉快。歌里,雷对着一个肤色浅褐的少女倾诉衷肠:“宝贝,吻
我”。“整夜整夜”,俄尔·布朗唱着有点傻气的和音,“像只温情脉脉的鸽
子”。(宝贝吻我》有路易斯·乔丹式的幽默,又有堪萨斯城的即兴重复段,
常有趣。尽管不是自传,但这行歌词一“为了我的小娇妻和小宝贝,我
要买套好房子”一一与《宝贝,让我握住你的手》里的一句很接近,透露出雷
的流浪有心让位于拥有一个家的愿望。劳德底尔挑了《宝贝吻我》在1
月份发行,他还给发行商们寄了张新年贺卡,上面写着:“1952年,留意
雷·查尔斯的《宝贝吻我》就对了”。
过完感恩节,乐队又上路了,像上一年一样。为弄到路上吸食的海洛
因,雷迟一步出发。比利·布鲁克斯开着那辆欧德斯汽车,以100英里的
时速穿越新墨西哥追赶乐队。除了衣服、舞台用具和化妆品,雷还带了
台小录音机,一堆唱片,有福音、乡村、爵土和布鲁斯。还带了本厚厚的盲
人笔记本,上面记着各种电话号码:夜总会和酒店、策划人和音乐家、女朋
友和毒贩子等;还有一支盲人铁笔和框架,以便需要的时候记录新的号码。
不久,他搞到一台“天顶一穿越海洋”牌的收音机,当他戴上耳机,乱旋着调
谐钮,“听”着世界的时候,穿州过省却目不能视的漫长时间,变得容易打发
得多了
195年1月,约翰尼·雷的《哭泣》成为排行榜“流行乐”和“R&B"两
分类的双料冠军。洛鄂尔·福尔森的巡演乐队在穿越俄克拉何马,大巴士
边奔驰着雷的欧德斯汽车,仿佛巨鲸旁边护航的小鱼儿。艾琳厌倦了公
路,回到哥伦比亚的家,继续她的美发事业。当乐队向南到达孟斐斯,过去
的矛盾又抬头并激化了。勃拉斯菲尔德对雷在前辈面前的特立独行很憎
,他对福尔森说,雷的吸毒会给年轻的乐队成员树立糟糕的榜样。钱是
个更大的问题。乐队的收入增加了,每晚的基本收入是300美元,情
况
的晚上还有提成,事实上大部分的晚上情况都很好。在雷的要求下,他个
人的酬金也提高了,每周收入有175美元,但他还不满足。勃拉斯菲尔
狠狠责骂雷,雷叫他见鬼去。“付我钱”雷说。福尔森回忆道:有一次
对勃拉斯菲尔德挥起手臂,“快得像条蛇”。两人在巴土的中间过道上成
团,杰夫和大伙赶紧把他们拉开。过后,雷独坐一隅,陷入沉郁,拒绝说
话。几个小时后,福尔森轻推了下他的肩膀。
“小家伙,还跟我那装死啊?”他说
“我自有秘密。”雷推开他的手,说道。
到了2月,不管雷怎样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两件大事一起发生了,这改
变了他的生命航程。首先,肖氏经纪公司预约了福尔森一查尔斯组合的东
北部剧院巡演一系列演出,将他们和“金莺”( Orioles)组合放在一起对外
宣传。巡演路线是这样的:华盛顿的霍华德一巴尔的摩(美国马里兰
的一城市)的皇室—费城的伯爵—纽约的阿波罗;接着是跟多米诺斯
乐队一起,在克利夫兰的圆形剧院和芝加哥的帝王剧院表演。这便迈出了
由卑微的单夜单场演出向在得克萨斯州影响广泛晋阶的一大步。
第二件事情是,杰克·劳德底尔在唱片行业的好运气用完了。他还不
知道等待着摇摆时代的为期两年的衰败业已开嘉,并直接导致公司破产
作为业界资深人士,他很清楚自己的障碍所在:没有真正的大热门歌曲。
为了生存,独立厂牌需要足够红的热门歌,经销商会不惜重金购下,中等热
门的歌曲经销商不感兴趣,这就使得独立厂牌存在资金周转问题。劳德底
尔尝试用“二搭一”的销售手法来刺激订单,不过经销商对《宝贝吻我)》提前
订货的兴趣依然低温,他只好在2月中才推出,比原计划迟了一个月
Billboard排行榜将《宝贝吻我)荐为R8B类“值得关注的唱片”,而听众却
选择购买BB.金的《三点钟的布鲁斯》。自到西雅图三年以来,这个黑人
才子的发展半红不黑的,劳德底尔需要巩固摇摆时代的核心摇钱树:格伦
和福尔森,他放出话来要转卖雷的合约。
最早听说消息的人里就有比利,肖。肖很想让雷录音,以保证在巡演
路上吸引观众。他跟国王唱片的伦纳德·切斯( Leonard chess和西德
内森、纽约大西洋唱片的赫伯·亚伯拉森( Herb Abramson)和阿米特·爱
持( Ahmet Ertegun)进行了联络。切斯和内森表示感兴趣,亚伯拉森和
爱特哀则立即行动。早在一年以前,爱特衮就很欣赏《宝贝,让我握住你的
手》,并曾说:“我想签个像他那样的钢琴手。”他给劳德底尔打电话,很快谈
妥价钱:2500美元。他寄出支票,大西洋唱片便成为了雷·查尔斯的新东
家。跟新篮球手的转队买卖相仿,雷对围绕着自己进行的交易也插不上
活。不过他听说过大西洋唱片的名字,知道自己现在签约的是家更大更成
功的公司。摇摆时代运气不佳,雷却转运了。
2月29日到3月的第一周,乐队巡演到了纽约。雷在阿波罗剧院首次
登场。该剧院坐落于有“哈勒姆贵地”之称的一条街的125号,那条街是黑
人秀场最顶级的街道。宣传单上金莺被排在首位(“才华横溢、青春热力的
顶尖五重唱组合”),接下来是哈尔·辛格( Hal Singer)和他的乐队,再下来
是福尔森和他的乐队,然后,是行小字:“盲人钢琴家雷·查尔斯”。天气寒
冷而清测。大伙过得非常开心,表演令满是镶金边窗帘、有着巨穴似的阳
台的阿波罗剧院沸腾了。人称“大妈”的杰基,麦布丽( Jackie Mabley)
个喜剧演员,当她表演她的保留曲目—个老妇寻找她年轻的情人
的时候,大伙笑得几乎尿湿裤子。在后台逗留的人非常多,感觉跟前台一
样多似的,雷觉得不可思议
天早上,雷去城中心第五大街,到了肖那有四个房间的办公室。
有,肖欢迎他,给了他犹太母亲式的温暖感觉。和雷年纪相仿的弥尔特也
主动示好。比利,肖让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下,把跟其他艺人讲过的话
又讲了一遍:“小伙子,肖氏经纪公司要是帮不了你的话,它对你来说毫无
用处:要是你没法好好表演的话,那我们也不需要你。”肖严峻的谈话令雷
心生畏惧,不过,他很明白并喜欢肖粗鄙直白背后的诚实。在蕾莎类似的
冷峻格言教育下成长的雷,非常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的道理。很
快,这也成为他自己人生的基本信条。
那一周,雷住在126大街的布莱多克酒店( Braddock Hotel),很受其他
艺人的欢迎,因为酒店的大门挨着阿波罗后台的门。赫伯·亚伯拉森和啊
米特·爱特衮也来酒店,看望他们新签下的艺人,不过也就是大家握握手
之类的。他们告诉雷说很高兴他加入大西洋唱片,雷说自己也很高兴能加
入。亚伯拉森和爱特衮都不急于订下首个录音计划,可以等到下次雷来组
约再录不迟
《宝贝吻我》杀进了R&B排行榜的第十名,巡演进行到克利夫兰的圆
型剧院,一周前,阿伦·弗里德的《月亮狗》音乐会在那里上演,并最终演变
成历史上首次摇滚大骚乱。在芝加哥的帝王俱乐部,雷和洛鄂尔·福尔森
最后摊牌了。整个冬天,雷的疑惑越加深厚,他终于明白了,肖在预订演出
的时候,是将他作为一个歌手和乐队领导来要价的,但福尔森和勃拉斯菲
尔德最终付给他的酬金却远远的少于肖的要价。当然,这是商场约定俗成
的游戏规则,老板通过付给员工远少于他们价值的酬劳来获得利益。对于
21岁的雷来说,这是一个意外,他感觉被出卖了。不是被肖出卖,肖只是
按市场承受能力出价,是被福尔森和他的巡演经鬼人出卖了,他们吞掉了
他的工资和价值之间的差价。在雷看来,这就是欺诈。他们凭什么要指他
的油?福尔森利用他来获得在上等剧院演出的机会。雷对杰夫咆哮道,他
再也不能忍受了。他要自己干,获得完整的酬劳,他要组建自己的乐队,让
杰夫担任经理人和司机,驾驶雷·查尔斯的演出大巴。“我很乐意啊。”杰
夫答道,却没想到那一天真的会来。
雷怒火中烧,但被理智牵回。他和福尔森有稳定的合作演出机会,如
果自己单飞的话,肖就会放弃他,那他那时去哪里呢?肖叫他留下来跟福
尔森合作。4月,《宝贝吻我》杀进了第八名,之后就彻底消失了。这使经
公司意识到,雷的名气还不够大,还不足以单打独斗。肖的助理杰克
Jack Archer)建议洛鄂尔·福尔森给雷涨点工资以示安抚,但福尔森
说他给的已经是最高工资了。这使雷彻底绝望。在洛鄂尔,福尔森
手下做了两年的配角,够漫长的了。帝王剧院演出一结束,雷便终止了
富的离开使福尔森如释重负,但对雷他却不怀恶意。“我没能力支付
你可不要失去他。”他对肖说。“这小子会让你感到骄傲的,他是块百万
翁的料。”然而,笛莎却没有教给儿子这句嘉言:“原谅并忘却。”雷的怒气
持续了许多年,他把福尔森欺诈他的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时不时地,两
人的名字会出现在同一份宣传单上,不过雷对福尔森总是保持着一副彬彬
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雷也许很幼稚”,一位50年代中期的
同行回忆道,“但洛鄂尔严重地伤害了他。洛鄂尔的事业走下坡路的时候,
雷的正如日方中,本可以伸出援手的,雷却不愿意。”
雷回到了哥伦比亚,事业和家庭都显得遥远而不确定。他不在的期
间,艾琳开始酗酒。尽管自己每天都喝高,雷却不喜欢自己的女人酗酒,更
别说是自己的妻子。这桩草率的初婚渐渐恶化,终至离婚了事。雷迁去辛
辛那提,他在曼斯酒店( Manse hotel)的走廊碰见了一个乐队领队约翰
尼,欧提斯( hnny Otis),他带小埃丝特( Little esther)进行巡演,同时也
在为国王唱片公司做星探。雷请他安排西德·内森来试听,也许内森会跟
大西洋高价买下他的唱片约。欧提斯开车载他去到位于布鲁斯特
Brewster街的国王唱片录音棚,安顿好他,把西德请进录音棚。雷演
奏完西德武断地说道:“狗屁!我才不需要一个穷鬼样的查尔斯,布朗
呢。”回去的路上,雷一言不发。欧提斯知道他深感失望
两年的公路巡演生活,已经把雷锻炼成为一个适应能力很强的演员
了。他回去继续工作。霍华德,路易斯安排他和乔·特纳一起参加单夜
单场巡演,演出路线是休斯顿一达拉斯一俄克拉何马城,6月23日赶
赴小摇俱乐部。之后小号手乔·莫里斯把雷签为钢琴手,让他负责巡演的
第二部分演出。巡演缓慢地进行到犹他州,7月、8月间再往回演。雷独
南下,参加9月初在亚特兰大的皇家孔雀俱乐部的周末演出。演毕,他出
发去纽约,进行他进大西洋唱片公司后的首度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