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彦子 彦子随笔
杀个田，天才明
在我的脑海里，对故乡的回忆，总是跟田野分不开：一望无际的田野，微风拂面，稻浪翻滚，金黄的谷粒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金灿灿的光芒……炽热的太阳光下，农民伯伯在连绵起伏的稻田里，劳作歌唱，挥汗如雨……
无疑，我的父亲母亲，也是其中一员，或许，还有我那小小的，忙碌的身影。
夏日的太阳对于劳作在六月田野间的人们来说，是一种具有杀伤力的光芒。人们躲避着阳光，躲避着热量，渴望一种新的阴凉，于是，诞生出一种别出心裁的勤劳——“杀个田，天才明”。
迷茫到一头雾水，因为根本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这只是我们那里的方言，字面意思是：收割了一个田野的庄稼，天才渐渐放亮，太阳才露出笑脸。书面上，用一个成语来解释——闻鸡起舞，应该是异曲同工的效果。
一幅画卷在你面前徐徐展开：一个拖家带口的女人，趁着孩子熟睡之际，蹑手蹑脚地起床，蹑手蹑脚地收拾好行装，一切准备就绪，拿上镰刀，迎着月光，来到稻穗深沉的田野，一天的劳作在月光的见证下，开始展开……
万籁俱寂，一片静谧，稻谷还沉迷在温柔的梦乡，冷不丁被这“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惊醒，忍不住惬意地打一个呵欠，伸一个懒腰。呵欠还没打完，懒腰还没伸直，只听见“咔嚓”一声，拦腰割下，一分为二，稻谷在沉睡的世界里继续沉睡，主人把它收割到粮仓总比烂在这空旷的田野中强，它欣慰地闭上眼，憧憬它的美梦。
明月的清辉洒一点点聚集到她的手下，犹如白昼一般，她眼疾手快，一根根稻禾在她手中倒下，越来越多的稻禾绑成一个结，团结成一把把稻穗，一把把稻穗堆积成一座又一座小山，排列在身后，越来越长，越来越高，犹如一排排经过园艺工人认真修剪过后的景观树，井然有序。
皎洁的月光一不小心晃到她的涨红的脸，映射出满额头的汗水，一颗一颗落在新开辟的、空旷的稻田，落在一大片“稻梗”上，迅速吸收，不见踪影。
随着越来越多的稻秆被收割，越来越多的“稻梗”露出水面，越来越多的禾堆拔地而起，勤劳的主人望望身后，身后那一大片空旷的田地，嘴角边露出欣慰的笑容。
月亮淡出它的清辉，一点点，消失在天边的云朵里；太阳一点点露出它娇俏的面容，随之而来，东方出现鱼肚白，启明星眨巴着眼睛，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慢慢地，越来越亮，越老越白。那些装饰在太阳边上的云朵犹如图画纸上的画，一层一层被擦掉，只一眨眼，太阳灿烂的光辉占据整个空间。
早起的人们扛着锄头，拿着镰刀向田野走去，向朝露走去。在一片空旷的田野里，人们发现一个弱小的身影，正挥舞着手中的镰刀，飞快地收割稻穗；镰刀所到之处，一片片高高立起的禾秆纷纷倒下，犹如武侠片里，剑法精准的高手，只一挥剑的功夫，一排排小树应声倒下。
此时，应声倒下的不是小树，而是禾秆；持剑的人，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而是现实生活中一个瘦弱的女人——对，人们渐渐走近，才发现那个挥汗如雨，瘦弱的身影——是我的母亲。
“你怎么这么早？昨天傍晚从这个田野经过的时候，还是一片立起的金黄，今早一起床，竟然全部变成一堆堆稻秆，你这用了什么魔法，一夜之间，变了模样。”过路人惊讶地向我妈讨教经验。
“哪有什么魔法，不过是比大家起的早一点，趁着孩子在睡觉，我早点出来，收割稻子，不然白天哪有时间，又要带娃，又要给娃做饭吃，只有这大早上，才能好好做点事。”妈妈涨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你这哪是大早上啊，应该是大半夜就出来了吧，不然这么大一个田，能这么快就收割完，有一亩吧？”过路人看了看眼前的田野，又看了看田野里瘦弱的女人，惊诧的表情一直徜徉在脸上。
“差不多一亩地吧，还有一点点就收割完了，小孩也快醒了，等下没看到我，准会大哭大闹，我收割完最后一点，就回家，刚好给他们做早餐。”妈妈也没有闲暇时间跟别人多聊，一头扎进田野中，继续挥舞她的镰刀。
“唉，真勤劳，简直就是‘杀个田，天才明’啊！”过路人摇头晃脑地走开了，想着自己田野里还有那么多稻禾需要收割，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从此，“杀个田，天才明”的典故在村民口中渐渐传开了，而妈妈，无心插柳，也成了村子里“勤劳”群众的代表。
以至于，每次，我偷懒不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人家都会拿这件事来教育我：“你妈妈那么勤快，你咋没有学到一点？”
妈妈如此心酸的勤快，不过是为生计所迫，环境所逼，哪一个带着三个娃的女人，成天管着孩子的吃喝拉撒，还有时间去做其他事情。
不过，妈妈还真的是女强人，又“主内”，又“主外”。奶奶去世的早，没人在“主内”方面给妈妈搭把手，哪怕看看孩子；爸爸常年不在家，每次回家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于是，这“主外”职责也义不容辞地落到她的身上。
人们常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杀个田，天才明”的故事似乎也朴素地印证了这个道理。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生活奋斗，想得到更多的回报，那就需要更多的付出，因为回报与付出常常成正比。
彦子
2018年2月27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