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创 彦子 彦子随笔
你摔倒了,我心疼了
因为要带弟弟,不能上学,心里多少有些不满,有些伤心,但真的去带弟弟,我也不会把所谓的负面情绪参合进来。我知道,弟弟是无辜的,他还那么小,根本就不知道,我想上学;他也不想,我被妈妈打骂,甚至,有时候,妈妈问他,伤口疼不疼,他会满不在乎地说,不疼。可能,他也隐约地知道,如果说疼,妈妈刚刚放下的鞭子,又要扬起。
经过几次深入骨髓的疼痛,我那颗长满贪玩刺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收敛,慢慢地投入到我的事业中来,我的事业,当然是照顾弟弟。
一开始,照顾弟弟只是一种责任,是妈妈威逼利诱的结果;不知何时,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种植了一种思想,那就是——照顾弟弟不再是一件苦差事,不再是妈妈强加给我的责任,它是一种源于内心的喜欢和爱,是一种习惯,是我们之间的美好时光。
在我们相处的时光中,弟弟渐渐成为我生命中一部分,他笑,我也笑;他哭,我也哭;他摔跤,疼得却是我。
也许,我们相处的时光,并不见得都是美好,磕磕碰碰,吵吵闹闹,摔倒哭泣……只是,当时看起来艰难苦涩的时光,经过岁月的洗涤,记忆的加工,慢慢都幻化为甜蜜温馨的美好瞬间。
有一次,春雨连绵后的初晴,我带弟弟去池塘对面玩。村里的小路都挨着池塘修建,其实,也谈不上修建,只不过是因为“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的缘故,稍显简陋。一场春雨过后,弯弯曲曲的小路变得坑坑洼洼,泥泞不堪,大大小小的脚印叠脚印,在雨水的侵蚀下,看不出人们走过的模样,只觉得这里一坑水,那里一滩泥,偶尔能看清小鸡留下的鸡爪印,连成一片,有一种密集恐惧症的即视感。
不管春雨怎么连绵,依然挡不住人们出行的步伐,宽大的雨靴落下,留下一个深深的大坑,再一脚踩下,又一个大坑,回头望时,大坑又被泥水填满,来时的路变成了一滩不规则摆放的泥巴。人们踮着脚,在这条小路行走,又犹如滑翔在冰上,一个趔趄,就要展翅飞翔,飞翔的同时,一定要注意方向,否则,你成为落汤鸡,挣扎在一旁的水塘。
这样的天气,我们是不敢出去玩的,或许,我一个人还能勉强应付,若是带上弟弟,那简直就是挑着一百斤的重担去爬山,亦步亦趋,还不见得能安全到达。
可是,雨后的初晴,就不一样,我们也没有那么多忌讳,看着太阳从云朵里钻出来,照在泥泞的小路上,祈祷太阳的热度眨眼之间能烘干久被雨水侵蚀的小路。在我们的祈祷下,小路似乎一点、一点地被烘干,浑浊的泥巴水不知不觉被蒸发,露出干涸的泥巴,一点点凝固、结块,渐渐展现它最初的模样。
“出去玩!出去玩!。”正眼巴巴地看着门前小路一点点变干的弟弟,用他牙牙学语的声音,稚嫩地叫喊着。
“我也想出去玩呢,下了几天雨,关在家里,感觉人都要发霉了。”对着将干却未干的小路,我恨不得上去吹几口气,像风一样,增加空气的对流,这样,小路也干得更快。那时候,总觉得,这一天如果没有出去找小伙伴们玩一玩,没有凑到人堆里听大人唠叨唠叨家常,这一天似乎就白过了。下了几天雨,关在屋里的我们就白白浪费了好几天,等雨一停,我们得赶紧把白过的日子找回来。
“姐姐带我出去玩!出去玩!”弟弟笑笑地嚷道,抑制不住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我瞥了一眼屋内的妈妈,在她脸上,并没有反对的神色,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出去玩了。然而,妈妈答应我出去玩的条件,也是必须带上弟弟。虽然,我这颗贪玩的心早就放飞,弟弟那颗贪玩的心,跟我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听妈妈的条件,他就迫不及待地展开双臂,准备投入我的怀抱。
“不行,得自己走!”避开妈妈,我也有发号施令的权力。
可是,道路又湿又滑,两岁的弟弟在上面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脚下沾满了泥巴,一脚下去,身体摇摆不定,仿佛随时都能摔个鼻青脸肿。就算不摔个鼻青脸肿,到时弄得满身泥巴,我也没法向妈妈交代,还是把他背起来,比较安全。
刚好又是一段崎岖不平的泥泞路,弟弟自己走,未必走得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勉强把他驮到背上,平衡好,整个身子压了下去,头快低到地面,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往前走。可是,接下来,驮他过一个狭窄的拐角处,有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意味。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好不容易走过一段泥巴路,眼见就要到达水泥砌的小坪,我那颗欢欣雀跃的心恨不得蹦出来,攻克一个大难关,喜悦的心情没法言表。正在我暗自窃喜,弟弟在我背上“鲤鱼打挺”一般动了一下,大概,因为要到达,他也正高兴,只是他这一动不要紧,要紧地是,我霎时失去平衡,站定不稳,一个“白鹤亮翅”,我们俩一齐滚下了池塘。
这段路位于池塘转角位置,属于事故频发地,如今被雨水侵蚀,泥泞湿滑,俨然就是事故高发地带,就差有人在旁边立个牌子:道路湿滑,小心摔跤!我们终究没有看到这样的牌子,于是,悲剧就发生了。
我和弟弟像两个皮球一样,骨碌碌地往池塘里面滚去,为了防止滚入水中,我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往下滚,可是,控制我一个人的身体没有用,我得保护好弟弟的安危。为了弟弟不受伤,我把弟弟抱紧在怀,在每次,贴近地面的时候,我的手臂垫在下面,让弟弟从我手臂滑过。
一方面,我要保护好弟弟,丝毫不受伤;另一方面,我还得想办法停止下滑,池塘的水,距我们越来越近,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们,恨不得我们一溜烟投入它们的怀抱,再不停止,我和弟弟还真要与它们来个亲密接触。早春的水,简直是冰水混合物,冷入骨髓,不冷死也会把人冻出重感冒,再说,我们都还只是几岁的孩子,别说游泳,若能在水里安然的站起来,几乎都是幸运。
我心急如焚,但又无可奈何,竭尽全力,竭尽全力,终于,在与水平面相差0.01分米的距离,我们停了下来,弟弟紧紧地被我裹在怀中。眼见碧波荡漾的水,略微努力,就要荡进我的耳朵,但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直到完全稳固下来,也许,稍一动弹,荡漾的水不是灌进我的耳朵,而是灌进弟弟的耳朵。与其如此,还不如冲我来,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只要弟弟安然无恙地躲在我的臂膀之下。
那时,唯一的理念就是决不能让弟弟受伤,倒不是害怕妈妈的棍棒,而是一种习惯,一种发自内心的动作,心疼,保护,这是我的内心主题。
弟弟没受伤,倒是我,浑身都是泥巴,手脚也磕破,渗出血来,顾不上那些还在流血的伤口,爬起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看一看弟弟怎么样了,我当时甚至想,若是弟弟有什么闪失,我也不想活了。安然无恙,我坐在接近水面的池塘斜坡,松了一口气,紧绷的情绪,在此刻瞬间坍塌,似乎也找不到重建的理由,只想这样,坐着,“虎口脱险”,“劫后余生”地坐着。
弟弟在一旁傻傻地看着我,稚嫩的脸上也布满惊恐,惊恐只是稍纵即逝,转而咯咯地笑起来,好像刚才所经历的一幕,只是一个精彩的游戏。我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愧疚地自责:对不起,我差点让你掉进了冰冷的池塘。
休息片刻,我才慢慢回过神来,哭着把弟弟背回家,向妈妈简单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本以为妈妈会狠狠地揍我一顿,再不甚者,也会大骂几句,出乎意料的是,那一次妈妈并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只是一边细心地检查我们身上的伤口,一边急着给我们找衣服换。当时,池塘边的土地还很潮湿,我们在泥巴地里打了几个滚,衣服早已面目全非,沾满了泥巴。
经过那次事件以后,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一定好好地照顾弟弟,不让他受一点伤。
尽管,这样的誓言已经深入骨髓,但我还是没有完美地践行,人,终归会有疏忽的时候,不管我怎么小心翼翼,怎么谨小慎微,后来,还是让弟弟受了伤。我们逃过了这次池塘惊险,却没法逃掉每一次顽皮的凶险。
那一次,我带弟弟在别人家玩,不知怎么的,弟弟的脸被一个铁桶的钩子钩住,流了很多血,我吓得大哭,跑去找妈妈,生怕弟弟会破相。
可是,弟弟看到红红的血,还冲我笑,似乎在安慰我。
我突然觉得我这个姐姐当得一点都不称职,我突然觉得弟弟那么可爱,虽然他给我添了很多麻烦,但他也不是存心的,他那么小,又知道什么,他还会安慰我呢。
我哭着把弟弟带回家,妈妈也吓了一跳,忙着给弟弟止血,也没来得及打我骂我。直到现在,弟弟的脸上还留有一道“V”字形的伤疤。每次看到那个伤疤,一种深深地愧疚涌向心头,我在心里一千遍、一万遍地跟他说:对不起。
但是,我知道,弟弟并没有把这个印在脸上的伤疤放在心上,他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怪罪我丝毫,甚至,他还会像儿时一样,深谙我的心理,打消我的愧疚,爽朗地笑道:“这个‘V’字,可是胜利的标志,挺有意义的,你不觉得很帅吗。”说完,他顺手做一个“V”的手势,脸上洒满阳光,那个小小的伤疤也成了阳光下的点缀。
我知道,他在安慰我,怕我太自责。不过,他笑着的模样,一如两三岁时的他——纯真,稚嫩,可爱。
彦子
2017年12月5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