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咚咚winter 咚咚的碎语
部分设定参考了制作手记。
给这个日本人起名为小川望,望(のぞみ)是希望的含义。
不擅长写群像所以弱化了队里其他角色。
仅为抛砖引玉之作,质量一般bug多多还请见谅。主要是想看到更多人写写那些电影里一闪而过的画面、没有姓名的人。
文/咚咚winter
【1】
“小川,快点!再磨蹭下去损失只会更大!”
“我拖住他们,你们快走!车要紧!”
在车上队友的催促声与车外被围攻的同伴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中,驾驶员小川望结束了长达三四秒的犹豫,踩下油门。运载车将枪声与哀鸣抛在身后,向着茫茫的冰原绝尘而去。
运送火石的任务优先级高于一切。运送火石的任务优先级高于一切。运送火石的任务优先级高于一切。小川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默念着这句话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仍摆脱不掉强烈的罪恶感。在全人类的危机面前,个体的牺牲微不足道,这他再清楚不过。然而操纵运载车驶离补给站时,他还是产生了仿佛自己握着的不是方向球而是杀人凶器的错觉。
“能完成补给就已经是侥幸了。”依稀有这样一句不知是宽慰还是责备的话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定了定神,才意识到声音的源头就是自己旁边副驾驶的位置。
他点点头,不发一言,心中却久久不能释怀。再谨慎一点就好了。换作自己是难民,要选一个地方埋伏起来伺机抢劫的话,首选肯定也是藏身于补给站附近,趁有人下车时突袭。再谨慎一点就好了。
如果能保持高度警戒状态,而不是在看到补给站就略微松一口气的话,也许不至于牺牲一名队友的。
车窗前的风铃叮铃叮铃地响着,每一声都刺痛着他的心。
不过心绪不宁的状态丝毫没有影响手上的操作,这是多年训练的成果,也是军人最基本的素质。小川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娴熟地操作着运载车绕过不时出现的障碍物,躲避不时袭来的坠落物,向着名古屋一号发动机一路疾驰。
【2】
小川并非天性多愁善感,他的心结是有来由的。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彼时他尚年幼,听信了母亲编造的父亲只是留在地面工作的谎言,以为只是搬家换个地方住,对人类正面临的困境与将遇到的危机全然不觉。
与母亲撤进地下城的第三天,发生了大地震——这个原本就地震频发的国家在地球逐渐停止转动的过程中更加多灾多难。正因剧烈的震动感到无所适从之际,忽然有全副武装的不认识的人一把抱住他就开始奔跑,而将他的母亲丢在原地,全然不顾他的哭喊与回望。
随后他又被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拼尽全身力气推向前方,回头只见一块掉落的钢板,不见那人身影。随即附近同样装束的人便又抱起他继续全力奔跑。他就像接力赛跑中的接力棒,经过不知多少次交接,终于被送至生的终点。
那一路上他产生了奇异的感觉,觉得周围掉落的那些东西,无论是巨大的钢板还是细小的土块,都比幼小的他见过的所有东西加在一起还要沉重。长大后他才明白,那时他感受到的不属于物质本身的、令人窒息的重量,名为死亡。
从那一天起,他此后的人生选择便都已注定:结束七年义务教育后,申请进入军校,经过几年学习培训的洗礼,毕业后进入军队,穿上与当年救下他的那些人同样的装束。
养母一直对此十分反对,她更希望他能度过安稳的一生。他对此亦感到些许内疚,毕竟养母对他视如己出。但他更忘不了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中的被抛下的生母,以及那一张张模糊的面孔、一个个为他殒落的生命。
其实他也曾犹豫,也曾动摇。看着养母渐渐滋生的白发,,他也曾想过趁早放弃换个安稳些的工作,陪在逐渐老去的养母身边,好好照顾她。但就在他从军校毕业的那一年,养母突发急病去世,于是他便彻底了无牵挂地进入了军队,投身于各种救援抢险工作。
奈何天意弄人。二十年后的此时此刻,他又抛下了同伴。小时候他哭着想要抓住母亲伸向自己的手却无能为力,而现在他大可拿起枪下车支援被难民包围的同伴,却凭自己的意志选择了逃离。
但他知道这个选择无疑是最正确的,他只能依靠这个信念支撑自己。
【3】
小川加入军队,是出于一种难以言说的亏欠心理。他这条命是无数人奋不顾身救下的,于是他潜意识里总觉得,从那一刻起,为别人奋不顾身就成了他的责任。
但队长不允许他奋不顾身。
“你是唯一会开这车的,你是唯一了解安装火石的流程的,”队长分别指指他和他身旁的技术人员,“你们俩乖乖待在车上,谁出事你们都不能出事。”
于是他只能继续看着队里其他人为了自己奋不顾身,仿如昨日重现。
侦察兵在勘探路况时不慎踏入难民设下的陷阱。
队长下车清理路障时被高空坠落物砸中。
到达名古屋一号发动机时,五人的救援队已折损到只剩两人。
技术人员拖着火石走向发动机,小川则一边帮忙,一边紧紧握着枪警惕地四下张望。行星发动机发出的高热使其周边极小区域保持着冰点以上的温度,少数动植物仍顽强生存着。换言之,发动机周边对难民而言是最合适的聚居地。
偷袭可以说是预料之中的,他们身上的防护服、电池包,都是难民千方百计想要弄到手的珍稀物资。
小川经常会想,那些人也并没有什么错,他们也只是为了生存,抽到签的幸运儿并没有权利指责被放弃的他们。但多年的训练让他的身体做出了比思维更快的反应,在他对队友喊出“我来掩护,你快去安装火石!”的瞬间,难民已有两人在枪声中倒下。
是对方先袭击过来的,想要顺利安装火石启动发动机就不得不全力回击。每一台行星发动机都关乎整个地球的命运。他在内心对自己这样说着,说服自己不要对面前的几具尸体产生任何愧疚情绪。这是正确而理智的选择。火石要紧。
他抱着这样的信念一次次扣动扳机。
在发动机启动的那一刻,小川与队友终于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长舒了一口气。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骤然松弛下来后,迟来的疲惫席卷了全身,令他们走回运载车的那几步路程比一路长途跋涉还要艰难。终于又坐上驾驶座时,小川觉得这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他仿佛过完了一生。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就近躲进这座发动机下方的地下城避难明显比踏上返程更为现实。然而就在他想要驱车前往这座地下城的入口时,冰冷而无机质的播报声骤然响彻全球。
【4】
那说着富于感情的台词、本身却不含一丝感情的声音,宣告了他们这一路的努力与牺牲都只是徒劳。
小川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外面的任何景象都已不再能映入他的眼,取而代之的是倒在血泊里的难民、崩塌的建筑物旁的队长、踏入陷阱的侦察兵、被难民包围的同伴轮番闪现在他面前。然后时间继续回溯至更久远的从前,他又看到了那场大地震里的一片混乱,看到了无助地伸出手呼唤着自己的母亲,看到了那一个个为了他而相继倒下的素不相识的人。他看到了曾欠下的所有情,手上沾染的所有罪。
他只能靠相信这一路上所有艰难的抉择都是正确的来支撑自己的信念,而这信念也在短短一段广播后崩塌了,崩塌得比那场地震中摧毁的所有东西都更彻底。地震造成了惨重的伤亡与损失,但人们仅仅耗时几年便将那座地下城修复得完好如初,可他心中的信念已化为齑粉,再也无法重铸。
一声枪响打破令人窒息的死寂。小川从恍惚中回到现实,转头看向右边,更早因绝望而崩溃的人已倒在椅子上停止了呼吸,从太阳穴汩汩流出的鲜血仿佛是这寒冷末日里唯一的温度。手枪从他粗粝的手中滑落,半小时前他刚刚用这双手以教科书一般精湛的操作安装好火石。
小川无比自然地伸手接过了手枪,自然地就像启程不久时接过这个人递来的食物一样。
他似乎忽然明白了自己其实一直渴求的是什么,或许他进入军队后的这么多年来一直冲在最危险的地方,想要的不过就是这样一个解脱。名为死亡的沉重分量忽然散发出极具诱惑力的气息,而他此刻比芦苇更纤细而脆弱的精神根本无法从那媲美黑洞的强大引力中逃逸。
但心底隐隐还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挣扎着。这真是自己所求的吗?如果真的只是无法抗拒毁灭的吸引,又为何在听到宣判了地球毁灭的广播后陷入绝望,又为何一路发自内心地祈祷能顺利运送火石?他似乎还有更加眷恋的东西,他又回想起童年时一家三口欢声笑语的餐桌,回想起养母每到逢年过节总会费尽心思搞来的地下城里十分珍稀的白米饭和味噌汤,回想起那一段段在地球步入覆灭的轨道之前就早已一去不复返的美好时光。
“好想吃白米饭,有味噌汤就更好了。”
他喃喃道。
两秒钟后,沉闷的枪声响起。从此再也不必被罪与责压得喘不过气,年轻的生命坠入永恒的虚无。
【5】
木星危机后的第三年,人们完成了大部分灾难重建工作。24座转向发动机与10000台推进发动机日夜不停息地运作着,为地球在宇宙中的漫长流浪之旅提供动力。
第一天正式上任的年轻驾驶员怀着有些雀跃的心情坐上驾驶座,去执行为行星发动机运送燃料的任务。据说分配给他的这辆运载车是三年前的那场灾难过后在名古屋一号发动机附近回收的,当时开着这辆车运送火石的救援队全员牺牲了,不过在牺牲之前,他们完美地完成了安装火石、启动发动机的任务。
自己在名古屋一号地下城的安稳生活,是包括那支救援队在内的无数人用性命换来的。他们没有留下名字,却给后人留下了希望。
启动运载车时,车窗前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叮铃叮铃叮铃,仿佛在祭奠它所见证的逝去的生命。
年轻的驾驶员向它行了一个庄严的注目礼后,踏上执行任务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