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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山

时间:2020-10-18 15:16:08    来源:
我参加工作时还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单纯的人,满怀梦想却几乎缺乏任何社会经验。在那家大型国企里,我接触了各种各样对我的一生影响深远的同事和朋友,那些年耳濡目染的人、事、物甚至重塑了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令我怀念的故交好友里,何哥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
 
我们公司在当年当地绝对是个令人艳羡的单位,收入高,福利好,工作相对体面。当时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说——据说本单位光棍去相亲,只需要表明是某某单位的员工,姑娘立马儿就嫁,哪管你是瘸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又矮又丑又拙……全不在乎!虽是一个段子,本单位有多么受欢迎却也可见一斑。可以说,不知道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挤进来。但何哥对这种铁饭碗偏偏嗤之以鼻,在别人争着抢着的时候,他第一个打破了这只铁饭碗,毫不犹豫地辞职走人了。
 
何哥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永远不走寻常路。在很多情况下,他都具有前瞻性眼光和敏锐的洞察力!
 
多年以后,我曾追问他当初辞职的理由是什么,我以为他会长篇大论地解释给我听,但他只是平静地讲了这么一件事——本单位设备检修实行工作票制度,临时停机抢修要尽可能快以减少损失。在一次临时停机时,何哥去生产科开工作票,科室负责人却打着官腔懒洋洋地拖着不办,致使停机时间大为延长,事后分管领导找到工作负责人何哥,询问是怎么回事。何哥怒而上告,力陈生产科官僚主义,效率低下,要领导严厉追责。本以为如果上级领导的干预,这事能有一个说法,至少也会对科室歪风有所触动。结果分管领导听他讲完,说了一句让人瞠目结舌的话:“那你怎么不屌他?”(本地人说“屌”某某人,意思是责骂、呵斥对方)何哥说完这件事,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
 
有这种人当政,这个单位就不可能是个好单位!”
 
虽然何哥的离职或许也有犹豫(见前作《品格》),然而最终他仍义无反顾地辞职下海,自谋生路。他没有过硬的后台,也没有关系和后门可走,有的是自强不息、永不服输的精神!
 
象所有艰难的创业者一样,他一步步向自己的梦想迈进,几经沉浮。最初他承接船舶维修改造工程,赚到了第一桶金;接着承包了全市最大的酒楼;几年之后将酒楼转手,转战建筑、工程装修业;这期间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由于工程结算的问题,他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无奈之下他又做回老本行——开酒楼;岂知祸不单行,酒楼的一个雇员意外身亡,虽不是他的责任,却赔了一大笔钱,算是倾家荡产,“一夜回到解放前”;但他很快摆脱了困境,在那些开酒楼的年月里,有意结交的一些官场上的朋友最终助他东山再起,这也是他一生最具传奇色彩的一章!
 
在他的事业顺风顺水的时候,总有不少朋友在他的手底下“讨生活”,他感谢他们,经常说,不是他帮这些朋友赚钱,而是这些朋友在帮他赚钱。虽然几句话就可以概括他的奋斗史,但其中的很多故事,我想,亲历者一定难以忘怀。
 
何哥由于鄙视官员尸位素餐而辞职下海,可是没过几年,却又不得不为了自己的事业去结交这种官员。是非曲直任由评说,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当初他的离职和后来的游走官场,同样具有前瞻性眼光,我深深叹服于他的赌神一般的特质。在他两度开酒楼的岁月里,来往的不乏官场中人,他能敏锐地观察出谁能在官场上走得更远、站得更高,从而有选择地结交这些前程远大的朋友;事实证明他是对的,这些朋友后来都在各自部门里当上了一把手,在他们的助力下,何哥的事业一飞冲天!
 
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刻,他承建大型的建筑工程;他的地质勘探队遍布全市各个建筑工地;他取得了48条路的绿化工程;他承包了市郊的水库,准备建设一个集休闲旅游、水上乐园、观赏鱼养殖的大型餐饮娱乐公司……记得那一天,他站在水库边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踌躇满志地对我说:“我要在这里建一个摩天轮;那里建一个网球场;山脚是宾馆和酒楼;水面上放几只游船……”仿佛在我面前展示一幅未来的壮丽画面,让我悠然神往。我说,我要在水边建一所小房子,房前屋后种满桃树,树下系着吊床,在夏夜一出门就可以扎入凉爽的水下,也可以将钓竿从窗户里伸出来,还要养上一条狗……;他笑呵呵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小意思!”
 
然而我和他的梦想之花终究没能绽放,在即将大展宏图的时刻,他的生命毫无预兆地画上了休止符。他被医院检查出肝肾功能重度衰竭,在病房里见他最后一面时,他不无遗憾地说:“对不起了,我没能实现你的愿望……”没过几天他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终年48岁。
 
我的前半生遇到过很多有志向有能力的朋友,有比何哥更有魄力、更有成就、更富有的人,然而他们再辉煌也是他们自己的,没我什么事;只有何哥,他落魄时我帮不上多大忙,然而他事业有成时,我知道肯定有我的一份!“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水库边悠然惬意的田园生活,只有他能帮我实现;如果他活着,我以及很多很多人的命运将会因他而改变!
 
何哥的事业如日中天时,身边聚拢了很多打工者,连他的姐姐姐夫都来帮忙;他离去了,一切也就嘎然而止了,姐姐一家返回家乡,各个工地上的人们各奔前程。做工程资料的小苏说,何哥的离去,使她忽然觉得失去了依靠。我想,或许很多人和小苏有同样的感慨,何哥在世时,你不觉得他有多好,你也会抱怨他的缺点,埋怨他的作风和处事方式,然而一旦他离开了,你忽然就感觉失去了一根强大的支柱,一个在你无所依赖时可以仰仗的靠山!
 
有时候想起何哥来,我还是很难过,为他“壮志未酬身先死”而难过。
 
愿何哥在那个世界平安、顺利!
 
(谨以此文献给那些曾携手并肩共同追梦的朋友!)
 
作者:鱼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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