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志敏
小时候的村庄,走出村口就是庄稼,寒冷的冬天,积雪覆盖之下,冬小麦始终保持着厚重的绿色,给冬天的大地穿一件生命的衣裳,春风吹来时大地的冰冻开始消溶,土地变得松软,冬小麦伸个懒腰抖擞起精神,沉寂一冬的农民们也开始忙碌。
浇第一遍透水之前,以小队为单位,组织青壮年男劳力往麦田里运肥料,男人们会将提前晒好的有机肥用独轮车送到麦田里,每个人都是用小跑的速度来回穿梭在队部与麦田之间,刚刚复苏的小麦不怕压,隔一段距离倒一车肥料,头戴围巾、手舞铁锨的妇女们开始为小麦施肥,她们迎着阳光,甩开臂膊,划出优美的弧线,那是小时候我看到最美的舞蹈。均匀施肥之后,各小队的机器开始轰鸣,水渠早已修缮完毕,清冽的井水欢唱着,顺着水渠流向麦田,喝足水的小麦开始撒欢地生长、拔节、抽穗,这时候麦田是不允许随便进入的,踩踏会导致小麦减产,手拿红缨枪的学生成为护麦小分队,每天安排值日,守候在田边地头,成为那个时代的独特印记和风景,小麦在人们的期盼和守护下茁长成长。
小满过后小麦开始灌浆,又一场透水让麦杆挺直腰身,麦穗一天天变得沉重,烈日的烘烤,让小麦快速走向成熟,温热的风开始她的大写意,绿油油的麦田被涂上不同的黄色,一天一个模样,当金色麦浪开始翻滚时,成熟的小麦随风演奏,丰收的交响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唱响,麦香越来越浓,寿光的农村即将打响第一场丰收大会战。
草绳、斗笠、镰刀、手推车都是提前备好,开镰的冲锋号一旦吹响,田野整个沸腾起来,男人们挥舞着镰刀收割,女人们随后打捆,一片片小麦倒下的同时,一个个麦捆竖起来,老人们在家照顾着小孩子,还要兼顾烧水做饭,麦熟时最怕遇上风雨天气,小麦来不及收割,一阵强风就会导致大片倒伏,更怕遇上连阴天,麦粒会在穗子上发芽,“麦收时节停一停,风吹雨打一场空”,“麦收九成熟,不收十成落”,和老天爷抢麦子是头等紧要的大事,有时队里会组织妇女集体做饭,送到田间地头,只为节约抢收时间。
那时麦收学校都会放麦假,老师会组织学生到收割后的麦田里捡拾收割时遗漏的小麦,按斤称来记公分,学校也会奖励拾麦多的学生,有时奖励“仁丹丸”,有时奖励铅笔或者演草本,为了拾到更多的小麦,我们经常凌晨4、5点钟,披星戴月到田里,受到老师和父母表扬的同时收获相对多的奖品,因为多挣了公分,小小的内心滋生出骄傲和自豪,麦收时节,早晚温差大,夜晚需要穿棉袄,随着太阳的升起,温度越来越高,快到中午时太阳火辣辣地,穿着单衣也热的无处躲藏,可这正是晒麦的好天气,没有人埋怨天气的炎热,反而多出些许欣喜。
那时队长分工明确,收麦前先安排一部分人准备场院,泼水、压实再晾干,牛车、手推车、扁担、脊背都会排上用场,收割的小麦会被运到场院里,老人们带着孩子在场院四周开始梳麦秸,梳麦秸不记公分,切下麦穗扔进场院中间,麦秸留给个人,那时盖房房顶都是用麦秸,用不了可以出借或者卖掉,也算是一种收入,麦穗经过太阳的直晒,很快就会变得焦脆,骡、马会被带到场院里,捂上眼睛,拉上石头“碌碌”,转着圈圈压麦子,麦粒和麦衣开始分离,然后要经过“扬场”,借助风力将麦粒和麦衣分离,随着一簸箕一簸箕小麦被抛出金色的抛物线,一岭岭麦粒堆积在场院里,摊开晾晒三两个晴好的中午,小麦就可以归仓了,一辆辆马车运载晒干的小麦到公社交公粮,交去公粮,每家每户按照人口和公分分得新麦,每家以年为单位,都由家庭主妇计划使用分得的小麦。
随着时间的推移,包产到户后,以小队为单位的主战场分成以家庭为单位的分战场,小麦种植品种不再统一,麦收时间也稍有差异,各家在地头、地尾准备场院,脱粒机代替了骡马打场,各家自愿组合,相互帮衬着抢收,收获的小麦归各家所有,农民的劳动主动性和积极性被充分激发,同样的土地却能得到更多的收成,白面不再紧缺,农民的生活提升到新的层次,幸福感荡漾在每个农民的心中。
随着经济化时代的到来,冬暖式大棚和经济作物大面积种植,麦田越来越少,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原始的麦收场景再也不复出现,“收一次麦,当一次老板”,大哥的话贴切道出了现在的麦收,联合收割机开进麦田,秸秆粉碎还田,麦粒直接给送回家,晾晒后送往馒头房,需要时随时取回馒头,充分证明了一句话“科技就是生产力”,党的政策也向粮农倾斜,国家开始对种植粮食的农户发放补助,真就是“皇粮地税自古有,今朝补贴种田人”。
现在的农村已不再是纯粹的农村,城镇化的进程,加快了原生态农村的消失,大片麦田只在记忆里一次次复现,滋生出无尽感慨……
作者简介:王志敏,山东省寿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