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朝晖(四川)
爱情是人们永恒的话题,它到底是什么?是花前月下的浪漫,是纷飞雨伞下的缠绵,是海枯石烂的誓言,还是宁静如水的平淡?
——题 记
我的父母亲是初中同学也是好朋友。毕业后父亲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一所军事院校,母亲则就读于一所高中,从此他们相距几千里天各一方,是书信传递着同学之情及彼此的温暖。
一天,父亲在刻画发电报的底稿时,不小心弄坏了一张旧报纸上的毛主席照片,受到部队团组织的严重处分。政治上的重击使父亲万念俱灰,在他强烈要求下回到了已经阔别五年的老家。
那时,受特殊时代的影响,母亲没有读完高中,也已经务农在家。父亲回老家后就给母亲写了一封信,叫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幺爷(爸爸的弟弟)按照信中的地址一路打听,远行二十几里路才把信交到了母亲手中。
在信中,父亲如实相告了在部队发生的一切,并说如果母亲介意就不再往来,如果不介意就安排时间与地点见一面。在父亲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幺爷终于带回了母亲的回信。母亲的回信让父亲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又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在外公的支持下,母亲与家徒四壁且有政治污点的父亲走到了一起。结婚后不久,通过参加师范培训,父亲成为本公社的一名初中物理教师,母亲成为本村的一位小学民办教师。在小弟弟刚刚出生,母亲不明原因地瘫痪了。父亲不得不一边工作,一边下班后天天回家服侍母亲。这遭受到塆里很多大男人特别是大爷的嘲笑与严厉批评。他们觉得大男人为女人洗衣做饭,简直是伤风败俗,要倒八辈子霉。爸爸听后从不理会,还带着母亲到处求医。父亲的无微不至与执着终于感动了上苍,一年后母亲重新站了起来。
母亲康复后的生活温馨和谐而浪漫。依稀记得好多个周末,父亲手把手教母亲弹风琴;或者是父亲吹笛子、拉二胡,母亲带着我们唱歌跳舞。等我们稍大一点,他们就教我们背诵古诗,还带我们去山坡上采集艾叶、野蒜等。温暖的阳光把我们的身影印在山坡上、稻田里、池塘边,和煦的风把我们的歌送了一坡又一坡。
常言说女婿半个儿,对于没有儿子的外公外婆家,父亲就是他们靠山。除了经常从经济上接济外婆家外,其他只要需要帮助的父亲就会竭尽所能地给予帮助。外婆家正屋旁边的一所房子,还有后面两个猪圈,都是父亲在假期冒着严寒或者是酷暑,利用废弃的砖瓦等材料砌起来的。
那时父亲在业余时间搞家电维修,经常去城里采购配件,每次回家也总要给母亲带回一些礼物,经常给母亲买一些时尚好看而又昂贵的衣服,迎来很多羡慕的目光。父亲的能干体贴、对母亲及外婆家的好,在外婆家整个村子都很有名,父亲成了当地有名的好女婿。每当回忆起这些往事,母亲的眼里总是闪耀着满满的爱意与骄傲幸福的光芒。
从一九八四年农村的田地包产到户起,我们的生活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父母亲忙完学校的工作,又得赶紧回家务农。紧张的工作、繁重的农活、建房后经济上的窘迫,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使他们脾气变都得非常暴躁易怒。特别是母亲,遇到一点点不合她心意的小事,就有可能会吵几天几夜,甚至过了很多年的事还要经常翻出来一遍一遍地数落,这叫父亲大为恼火。他们也经常为一些生活琐事争吵,甚至大打出手,也曾无数次地想过分道扬镳。但是经过旁人的劝解,冷静后又和好如初。在此期间,父亲陆续接到过县电教馆调令、学区的邀请还有提拔到其他学校作领导的机会,为了在家多干农活,更为了照顾多病的母亲,都被父亲一一谢绝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发病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她经常被病痛折磨得通宵达旦地呻吟,满铺打滚。好多次在半夜昏过去不省人事,父亲就用一些土方急救,或者打着手电筒去几里以外喊来医生,把母亲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在医院也是父亲把母亲从这一科室背到那一个科室,检查后又背到另一个科室。为了治好母亲的病,也不知道父亲带着母亲跑了好多家医院,拜访了好多个民间医生。总之,只要听说哪里好就去哪里,母亲的大多数日子就是在吃着大包大包的中药和大把大把的西药中熬过来的。
在我们极力的劝说下,退休几年后的父母亲终于在2008年搬到了县城生活。按理说卸下了繁重的工作与农活,日子应该平静而幸福。但是母亲长期生病把他们都折磨得疲惫不堪。母亲变得更加敏感而烦躁,父亲的慢性子总是把急性子的母亲气得暴跳如雷,总嫌父亲不够体贴有耐心,误解父亲嫌她治病花钱过多。于是经常发泄于外,日子就在这时有的争吵与无奈中流逝。
2012年年底,医生宣告母亲得了结肠癌而且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从此给母亲治病就成了父亲生活的全部,医院几乎成了他们的家。在大医院住院治疗、到处打听并采集民间偏方、跑私立医院打听最前卫的治疗方案,不管是否能够报销都想去试试,希望在母亲身上能够出现奇迹。
2015年暑假开始,母亲再次瘫痪,癌细胞指数直线上升。多次的化疗使母亲变得更加虚弱,也变得绝望、敏感而偏执,稍不注意就会惹来她大吵大闹。无论母亲怎么误解父亲,怎么吵闹,骂得有多难听,父亲总是一言不发,他变得更加沉默,默默地做着该做的事。我想: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就败给了琐事、败给了生活、败给了病魔。
在2015年中医院的一个冬天的夜晚,母亲闭上了双眼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父亲并没有按照母亲的遗愿把她送去火化,而是土葬在老家。在父亲的张罗下母亲的坟墓修得很豪华气派。
隔了一段时间,护理母亲的阿姨找到爸爸转告了母亲生前的一个遗愿,她说母亲想火化自己遗体给父亲留下一笔国家补助款,一再请求护工阿姨,在她走后一定要给父亲重新寻找一个合适的伴侣,她希望父亲幸福。这让我们和父亲惊诧不已。
在母亲坟前祭祀的时候,母亲生前的一个朋友告诉我,母亲曾经不止一次地说,她去世到了阴间后,无论受阎王多么残酷的刑法,哪怕是下油锅,她都不会去喝忘情水,她要在黄泉路上一直守在奈何桥,等待与父亲的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