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建忠
霜降至,草木黄,叶凋落。又逢寒衣节,回忆或许才是最好的祭奠和温暖。
有些人和有些事,需要几十年的岁月沉淀和筛滤,才可以明白和理解。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不由人想起——离世23载的父亲。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总是一个严肃的人,很少和我们玩笑。我甚至不知道趴在父亲的背上那是怎样的一种滋味与享受。
姐弟六人,我最小,在别人的眼里,父亲会心肝宝贝地疼爱这个翩翩来迟的小儿子,但父亲从来就没有,似乎连一句亲切的话语也没有。
父亲只是一味地逼我,逼我学习求生必备的农活,逼我在正月里其他孩子们玩乐的时候拉着架子车走街串村卖豆腐,逼我在寒暑假期里忙活着拉土运粪、割草放羊,逼我起早贪黑紧紧张张地度过每一个原本闲暇的假日……
是的,父亲好像从来就没有敞开胸怀的大笑过。
也许,仅有的一次发自心底的笑容是缘于我1988年中考的优异成绩,但这种喜悦不久就被150元钱的学费给掠夺了。
父亲有着深厚的土地情结。
我曾经以为父亲爱土地胜过了爱他的儿女。
84年实行土地责任制,父亲承包了生产队里留下来的零零碎碎的闲散地,认真而执着的耕耘着。
每每农忙时节,看着别人家轻松地完成了收种任务,我的心里总是埋怨父亲,埋怨父亲思想的保守、劳作的落后。
父亲领着我们起早贪黑认认真真地收种每一份土地。父亲似乎天生就是一个种地的人,他唯一不冲着发脾气的,恐怕就只有土地了。
父亲对于物质的需求极其简单,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未曾穿过一件新衣,父亲未曾穿过一双袜子,父亲的脚后跟一年四季布满裂口,父亲的手指关节特别的粗大,父亲的身体十分的硬朗。
劳作归来的父亲习惯性的蹲在檐下,大口大口的吃饭,儿时的我实在不明白,原本不可口的饭菜在父亲的嘴里却总是香甜的!
累了的父亲斜着身子靠在炕上,喜欢熬茶喝茶,偶尔也让我喝,父亲的茶很苦。
除了喝茶,父亲就只喜欢抽烟了,每每在吃完饭,父亲总是要抽烟的,父亲不喜欢纸烟,他老人家总是抽十分呛人的旱烟。
我试探地问父亲,父亲说祖父教他的,因为祖父说旱烟的浓烈味可以防蛇。父亲说完这些却不忘叮咛我——不要吸烟!
父亲这一辈子最最欠缺的就是钱财和笑容。
拮据的生活伴随了父亲的一生。父亲9岁跟随祖父母离家开荒,71岁匆匆离世,这短暂的71年里,贫穷一直困惑着他。
9口之家重重的压在父亲原本就不宽广的肩头,他的背日渐的弯曲,他的笑容日渐的消失,他的脾气日渐的变坏。
这一切,儿时的我们又何曾理解何曾过问何曾注意何曾分担过?
遗憾总是这样的残忍,它常常是在我们惊醒的时候为时已晚,他用我们今日的明白一次次地刺伤着我们曾经的无知!
父亲留给我的如此这般的生活剪影太深刻了。想起父亲,就仿佛清晰的看见父亲斜着身子靠在炕上,他的身边就是翻腾着的苦口的茶,似乎满屋子都是茶的苦味……
母亲说父亲是个没有福气的人,的确这样。
我们的日子一天天的好了起来,渐渐明白了父亲的艰难,父亲便匆匆的走了,把遗憾永远的留给了我们。
这遗憾常常让我感叹,时时提醒着我,有一句老话忘不得——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
逢年过节,我们姐弟都要去给父亲上坟。母亲总是叮咛我们带上茶和烟,多烧些冥币让我们的父亲在另一个世界里做一个衣食无忧者一个会享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