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一场忽如其来的暴雨侵袭,带走入伏以来连续多日的滚滚热浪。惬意之余,忽然意识到,原来已经多年不遇这种意料之外阵雨的洗礼。晚餐刚过,暴雨的间隙,高压停电,室内一片黑暗,心思莫名回到童年。
四十余年过去,还是同样的住地,门前一样的河水缓缓地流淌,屋后一样的青苗安静地生长,只是记忆仿佛断了层,剩下童年和现在的日子清晰在目,那年轻时期的萌动,狂热与困惑直如指缝的流沙,遗漏无余,再难想见,仿佛成了我生命之中的断层。
喜欢童年的日子,记不起忧烦;也喜欢现在的日子,不念忧烦。
还是不习惯早睡,又或许是乡下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次日凌晨五时不到,我便来到浅醒状态。卧室的后窗没设窗帘,只有一层薄薄的窗纱,依然没有尽数拉上。窗户虽然是密闭的,凉爽的空气却是流动的,仍能透过窗户的缝隙飘过我床前,一阵一阵轻轻浴过我全身,有微微的凉意,更多是微微的心怡。
宽大的床上,随意搁在一旁的几本书,有合上的,也有半开的,仍然安详地保持着昨夜入睡前的模样。虽然已然感受到自己轻微均匀的呼吸,感觉到心脏隐约的律动,模糊的意识在渐渐复苏,可我还是不愿打开迷离的双眼。素面朝天,打开的身体是舒缓的。浅醒的意识里,仿佛骨缝间流动的空气也都是无碍舒适的。无惊无扰,自然真好。我喜欢这静谧的一隅空间,喜欢静静享受这无人打扰的时光。也许,不执念自然,可与自然同在;不念身在何处,更能安享安宁。
天色一点点明晰起来,室内的空气仿佛也变得越来越空明轻快,乡下独有的静谧夜夜入梦成幕,此时也开始一点点如轻雾散开。三三两两早起的鸟儿就在窗外窃窃私语,不想打扰我睡眠,却又掩不住幸福的呢喃。渐听渐近,又渐听渐远,不知疲倦的布谷鸟声声都似催人早起。
开门出来,室外的天色是透白空明的,满眼的青绿色诗意一般萦绕到眼前。时来时往的小鸟飞起飞落,亮翅如剪影,姿态优美,极是悠闲,时而落地行走,时而驻足枝头。
灰色的麻雀总喜欢聚集在一处角落,叽叽喳喳;黄鹂在枝头追逐唱和,如诉衷曲;燕子喜欢上下翻飞,似在展示舞姿,也似在寻偶觅伴;灰黑色的八哥两两飞行,每每从空中斜冲向地面,却是直奔懒散假眯的黄狗,黄狗开始尚跳起追逐几下,不久就感觉索然无味,远远地走开,留下八哥飞来飞去,煞是有趣。日常喜欢在树枝之间串来串去的松鼠许是贪睡,却怎么也觅不见踪迹;而白天聒噪不止的蝉声此时并不热烈,只如轻纱一般阵阵掠过耳廓。
穿过屋后的竹林,来到菜园。水洗后的蔬菜青嫩诱人,藤蔓菜叶上都挂满了晶莹的水珠。许是湿气偏重,菜园上空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透过轻雾向接连延伸远去的禾田望去,绿绒般的青禾一如静静打开的诗篇,每一行每一列都成了绿色的诗行,书写着无尽的诗意。无数的蜻蜓结群飞过,他们自是这绿色田园诗篇最忠实的读者了。
穿河而过的高速公路南北蜿蜒,似一条长龙静静地安睡,偶尔有车驶过,低沉的车轮碾压声还是惊醒了我迷醉的心。一切看来那么自然安谧,我却再难长久驻足自然之中,人类的足迹无处不在,至多,我已只能身在自然的边缘。
无所谓了,如此良辰美景,安享片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