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月亮下的蛋》
作者: 若隐\程庸
邻居妹妹娇俏可爱，听说后面跟着一串大小男生。某一天，她忽然闷闷不乐地傻看了我好一会儿，叹口气说，现在市面上流行“野蛮女友”，依人小鸟们行情看跌。我大吃一惊，从什么时候起，女友跟手机似的，也有了流行型号。
我由“野蛮女友”想到《爱情故事》中的詹妮。与时下动辄拳打脚踢，企图制服男友的女孩儿相比，詹妮顶多算是个刁蛮女友，可当年我们初看这部小说及其同名电影时，都曾被她大胆的语言和坦率的个性深深震动
名门之后、哈佛校园内的体育明星—奥利弗·巴雷特第四为应付一次历史测验到哈佛大学附属女子学院图书馆借一本《中世纪的衰落》，与担任图书管理员的该校女学生詹妮发生口角，由此引发出一段平常又令人揪心的爱情故事。说平常，是因为和大多数的校园恋情相似，詹妮和巴雷特第四智力相当、兴趣相投，一个漂亮妩媚，一个英俊健壮，一个在音乐会上风采照人，一个在冰球场上如鱼得水，两人由互相倾慕而结合，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唯令人尴尬的是，巴雷特第四属于社会顶层的“白英新”(有英国血统的信新教的白种人)，他父亲巴雷特第三拥有好几家银行及其他产业，而詹妮只是一个意大利裔糕饼师的女儿，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说令人揪心，是因为这个爱情故事最终以詹妮的去世作为个悲伤的结局。
埃里奇·西格尔多用对话描写来表现詹妮的刁蛮(表现野蛮则需要动作描写)。在小说的开头，詹妮听到巴雷特第四要借《中世纪的衰落》，立刻亳不客气地回绝说:“你们那儿不是有自己的图书馆吗?”单凭直觉，一见面她就管他叫“预科生”(贵族中学毕业生)，而且在整个恋爱过程中，始终叫他“预科生”。他反问:“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我上过预科学校?”她回答:“看你的样子又蠢又有钱。”他们谈恋爱很少温柔抒情，多的是言语上的较量。两个人坐在一起看书，詹妮说:“奥利弗，照你这样坐在那里一味地看我读书，这次考试恐怕你过不了关。”“我没在看你读书，我在看我自己的书。”“扯淡，你在看我的腿。”“只是偶尔瞟上一眼，读一章瞟一眼。”“你那本书分章分得好短哪。“听我说，你这个自作多情的婆娘，你还没有美到那种程度!”“我知道，不过，如果你认为我美到那种程度，我有什么办法?”大学一毕业，詹妮就和奥利弗结婚了。此时，奥利弗已和家里弄僵关系，也由此失去了经济资助。
詹妮只得放弃去巴黎深造音乐专业的打算，当了一名私立学校的老师，挣钱养家，又要供奧利弗上哈佛法学院。奥利弗刻苦攻读，得了班级第三名，发现詹妮并不理会他的炫耀，就拿同班女生来刺激她:“我和她在一起做硏究…你吃醋了吗?”“才不呢，我的大腿美妙得多!”詹妮直截了当地回答。“你能做案情摘要吗?”奥利弗继续刺激她。“她会做意大利式宽面条吗?她会替你付房租吗?”
詹妮毫不示弱。直到生命垂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还是刁蛮地对奥利弗说:“别再想巴黎，别再想音乐，还有你以为我为你作出的种种牺牲，全是鸡毛蒜皮，统统去它的!我才不在乎呢，你这个狗崽子，你相信不?”奥利弗老实地回答:“不。”詹妮不爱听了那就滚你的蛋，”她说，“我可不要你守在我临终的床边。”
詹妮刁蛮、坦率脾性的养成，一是因为她是个意大利人，虽然在美国长大，受美式教育，身上流淌的却仍然是亚平宁半岛上的血液;她的乐天奔放、充满阳光的个性带有显著的地中海特征。二是因为她从小失去母亲，跟着父亲长大，和父亲感情极好，受他影响也深。而她父亲是一个淳朴善良的糕饼师，文化程度不高。奥利弗第一次去拜见他时心里没底，说话很小心。詹妮指责他:“别这样啰里巴唆的，快把你那副该死的预科生的蠢样子收起来—”她父亲马上阻止她道:“你别骂人好不好?这兔崽子可是个客人。”据说“野蛮女友”十有八九身世不幸，因为从小没人替她挡风遮雨，样样事情都要自己抛头露面一摆平或苦苦争取，到了青春期想要装出娇滴滴小姐模样也难。
詹妮面对奥利弗表现出刁蛮，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她底气不足她不拒绝他的爱情，充分享受他的爱情，但不敢相信他真会向她求婚。她理智地说，“咱们毕业以后总要分道扬镳的，你是个候补百万富翁，而我在社会上的身价等于零…哈佛就像圣诞老人的百宝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往里面塞，可是等过完了节，人家就会把你抖出来，那时，还得各人回到各人的圈子里去。”她第一次跟奥利弗回家，看到巴雷特家气派非凡的大宅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差一点丧失踏进门去的勇气。她为自己的出身自卑，同时又因自己的才气自负。她没有受过严格的训练，学不来也不屑于淑女们的温文尔雅，她的刁蛮是她的武器，用来对抗优雅谦和等等上流社会的品性。她只管热烈地去爱，而不在乎结果怎样
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在1970年发表时曾引起巨大轰动，千百万美国人唏嘘着争相传阅，连总统也为之感动。作者埃里奇·西格尔毕业于哈佛，在校期间曾是一个田径运动员，写作《爱情故事》时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想想那个年代吧，嬉皮士，长发，奇装异服，吸毒，性开放…年轻人为发泄对社会现实的不满，做出种种过激的行为。詹妮和奥利弗纯真的恋情，冷静的生活态度，理性的人生选择擦亮了许多双迷惘的眼睛。特别是那句画龙点睛的台词:“爱，就是永远也不要说对不起。”曾触动了多少个寂寞的心灵。
虽然现在看来有股煽情的味道。我宁愿听詹妮嚷嚷:“你这个没心肝的杂种!”而不愿听她高姿态地表示:“爱，就是永远也不要说对不起。”更受不了一向神气活现的巴雷特第四也文艺腔很重地对巴雷特第三说:“爱，就是永远也不要说对不起。”可读者爱听呀，还有什么比父子和好更令人宽慰的呢?看来詹妮排死不可。她不死，说难以收场，成不了好小说;她不死，巴雷特第四也没机会哭倒在巴雷特第三怀里，成不了候补百万富翁。詹妮非死不可。
《爱情故事》
舒心 鄂以迪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美文摘录
一个姑娘25岁就死了，能说她点儿什么呢?得说她美丽，人也聪明得说她爱莫扎特和巴赫。也爱“披头士”。还爱我。一次，她特意把我跟这些音乐界的人物扯在一块儿，我就问她把我排在第几、她笑笑回答说按字母先后为序呗。”当时我也笑了，可是现在事后再琢磨起来，我不知道那时她给我排名是按我的名呢(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得落在莫扎特的后边)，还是按我的姓(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应该插在巴和“披头士间)。反正我都排不到第一，这一下我可就发了傻劲，心理怎么也想不开了，因为我从小就养成了一种观念，认为凡事我总应该名列第一。要知道，那是家庭的传统啊
天冷得很，这样也好，因为我已经麻木不仁，需要有点知觉。父亲继续跟我说话，我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听任寒风拍打我的脸我一知道，就跳上汽车来了
我忘了穿外套，一阵阵彻骨的寒意刺得我痛起来。刺得好。刺得好奥利弗，”父亲急着说，“我愿意帮忙
詹尼已经死了，”我告诉他。
哦，对不起，”他一惊之下，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不知为什么，我把刚刚去世的那位美丽姑娘很久以前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爱就是永远也不用说对不起
接着我干了一件事，这是我在父亲面前从来没干过的，更不必说在他的怀里了。我哭了